东郭牙连忙拱手,扶着召忽进去,召忽倒是老实了,倒在榻上就睡,东郭牙连忙给他把油乎乎的外衫扯掉,刚抹了把汗,召忽又躺着拦腰抱住了东郭牙,不让他站起来走,完全把东郭牙当成了被子,还抬起一条腿,骑在东郭牙的腿上。

东郭牙:“……”

东郭牙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感觉到,公子纠果然深不可测,对待召忽没有发火,已经是极高的修养了……

吴纠看着东郭牙把召忽扶进营帐,也松了口气,哪知道召师傅喝醉酒竟然这么缠人,而且还如此孩童脾气,这样大叫大喊惊扰了齐侯,不知道要被盖什么帽子。

吴纠转头往回走去,刚走了几步就看到站在帐帘后面的齐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过面上倒是很淡定的说:“惊扰了君上休息,纠请罚。”

齐侯笑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黑色的披风一甩,发出“哗啦——”一声招风声,走进帐子里,招手让吴纠跟上来,笑着说:“二哥是二哥,召师傅是召师傅,二哥何故替召师傅请罚?”

吴纠淡淡的说:“君上说的正是,召师傅乃是纠之师傅,这是纠的分内之事。”

齐侯听了,更是一笑,慢慢坐在榻上,将自己的披风扔下,招手说:“二哥来帮孤擦擦头发。”

吴纠这才看到,齐侯的肩膀上湿/濡了一片,头发还在滴水,因着刚才召忽的事情,所以吴纠只得走过去给齐侯慢慢擦/拭着头发。

齐侯双手放在膝盖上,后背挺拔的端坐着,侧头看着“低眉顺眼”的吴纠,轻笑了一声,慢慢抬起手来,勾起一缕吴纠散下来的黑发,捏在手里,仿佛是在把/玩,声音低沉的轻声说:“说实话,孤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二哥。”

吴纠明智的没有说话,任由齐侯自言自语,果然齐侯继续说:“大司行这几日常在孤面前夸奖二哥,一坛酒,二哥和隰朋做了好友,孤和隰朋相交整整二/十/年,却未得知心……”

吴纠后背有些凉意,手上动作仍然仔细温柔的替齐侯擦/拭着头发,齐侯手里还捏着吴纠的头发,但是目光已经不看他,看向帐子的一角,似乎在回忆,又说:“召忽是二哥的师父,叔牙是孤的师傅,当年逃亡,叔牙师傅也屡屡以命相搏,救孤于水火之中,可叹可悲的是,在召忽眼中,二哥只是一个叫纠的人,而在叔牙师傅眼中,叔牙师父虽然鞠躬尽力,但是孤始终不是孤,而是齐国,换作更持重睿智的人,他也叫齐国……故而,孤有的时候,真真羡慕二哥,二哥交人,则交心。”

吴纠后背更是发凉,甚至有些发冷,他觉得齐侯说得有些多,听得多不是一件好事儿。

吴纠慢慢的替齐侯擦着头发,在昏黄的灯油下,低垂着长长的眼睫,快速的颤/抖了两下,低声说:“君上何故歆羡?纠曾以一豆豆羹交心,不也未曾交心么?”

齐侯一听,猛地想起在时水之时,吴纠献给自己的豆羹,顿时一愣,随即眯着眼睛看着吴纠,有的时候吴纠很谨慎,有的时候则是破釜沉舟,兵行险招,齐侯很佩服他的口才和胆量,还有审时度势的眼力。

吴纠还有后话,又慢慢的说:“君臣之别,就在于此,君上之所以是君上,臣子之所以是臣子,可见一斑。”

齐侯眯起的眼睛一瞬间紧紧盯住低垂着头的吴纠,哈哈一笑,说:“二哥当真有/意思,时候晚了,快就寝罢。”

第21章 惊为天人

寅卯交接之时,天色已经亮堂起来,天一亮,外面的虎贲军就已经早起了,开始收拾东西,升起篝火,准备晨起造饭之后,继续向莒国前进。

召忽头疼的要死,听着帐子外面整齐的步伐声,一声一声传进耳朵里,感觉头疼的都要炸了,几乎要爆掉。

召忽“嗯……”了一声,使劲蹭了蹭,还以为蹭在被子上,但是感觉增到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实在奇怪。

召忽皱着眉就醒了过来,一睁开眼脸,迷迷糊糊竟然看到了一张人脸,吓得召忽“嗬!!”一声,因为他在入朝之前是个剑客,总是配剑不离身,立刻伸手就抓腰间,想要拔剑,结果摸了一个空。

就在这一瞬间,召忽听到那张人脸说:“中庶子醒了?”

召忽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竟然是东郭牙。

“大牙!?”

召忽一下就醒了,揉/着自己宿醉头疼的额头,说:“你躺在我榻上做什么?”

东郭牙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但是竟然没有起身,召忽还在想,难道这个大牙,没在野外行军过,晚上怕鬼?不能自己睡?

正在想着,就听东郭牙说:“中庶子还问我做什么?请中庶子先把腿挪开。”

召忽一听,愣了一下,随即一瞪眼,顿时脸上“咚”一下就红了,自己竟然一条腿骑着东郭牙的腰,怪不得东郭牙起不来呢,而他刚刚还问东郭牙做什么睡在他的榻上,顿时尴尬羞耻万分。

召忽连忙起身,揉/着自己的额头,昨夜自己闹酒疯的片段,断片儿的涌进来,虽然不怎么齐全,但是自己抱着烤野味撒酒疯,抱着东郭牙撒酒疯,还有抱着吴纠撒酒疯的场面,多少记起来一些。

召忽的脸先是红,又转白,最后无/地/自/容的都青了,跟烧饭的锅底似的。

东郭牙也起了身,匆匆换着衣服,别看他是个文人,但是身材高大,因为长时间劳作苦力,身上也有不少肌肉,他把昨夜被召忽弄了一身烧肉味的衣服终于脱了下来,换上新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懊悔的召忽。

东郭牙淡淡的说:“中庶子,不是东郭多嘴,或许这句话,你的兄长也曾说过罢?不管中庶子有什么心思,都该收收。”

“梆梆!”

召忽心脏猛地一跳,差点直接跳出腔子,抬头瞪着东郭牙,霍然站起来,将佩剑戴在身上,一边佩戴佩剑,一边说:“你别多嘴就是了,你若是多嘴……”

他的话还没说完,东郭牙就说:“东郭不是搬弄是非的人,中庶子且放心就是,时辰不早了,中庶子换衣裳罢。”

天一亮,吴纠也醒了,他自然不会和齐侯同塌而眠,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也不想和齐侯同塌而眠,不然自己定然失眠。

吴纠睡在一张简易的小榻上,他对这些一直没什么要求,也不认床,但是因为和齐侯睡在一个帐篷下,难免有些难安,后半夜才睡稳当,这一睁眼,顿时吓了一跳,齐侯似乎早就醒了,那如老虎一般的双目,正紧紧盯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吴纠连忙起身,齐侯这才慢条条的起身,笑着说:“二哥睡得可好?”

吴纠应付着齐侯的话,赶紧穿好衣服,齐侯笑眯眯的看着吴纠穿衣服,也套/上黑色的外袍,然后自己把头发束好。

齐侯虽然被人伺候习惯了,但是他在莒国的一年,身边根本没什么人伺候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亲力亲为,所以没人伺候的时候,齐侯自己也能应付。

两个人手脚麻利的穿戴整齐,子清就端来热水,请二人洗漱,用过早膳之后,出使的车队又开始步入正轨,往莒国而去。

齐国和莒国相邻,如今还在春秋早期,齐国的版图虽然不小,但是西面不如晋国、秦国,南面不如楚国、吴国、越国,北面还有基本相当的燕国,周边又有像纪国、淳于、夷国、阳国、牟国、谭国等等这样的小国环绕,还未并吞,春秋首霸的宏图伟业尚未开启。

莒国眼下也算是东面强国之一,东面的国/家如果发生内乱,一些国/家的贵/族在国内无法生存,往往都会逃亡莒国避难,这里是一个很良好的避难所,就例如齐侯自己,除了地理位置的优势,莒国的实力强大,也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之一。

吴纠虽然懂得历/史,但是莒国这种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国,他并不是怎么了解,但是自从知道自己要出使莒国之后,吴纠也做了一些功课,首先是识字。

吴纠阅读了一些眼下的各种史料和记载,莒国虽然受周天子分封,乃是子爵国/家,但是其实本是东夷人。

齐鲁文化和周文化并没有影响到莒国,莒国的人有自己的一番文化,最明显的就在于莒国的礼数和中原并不一样,莒国的国君去世之后也没有谥号,例如如今莒国当/政的国君,姓兹丕,名作复,莒国因为不属于周文化,所以那地方的贵/族姓名没什么讲究,莒子的大名就直接就叫做兹丕复。

兹丕复这个人,是莒国的第十三代国君,有三个很大的嗜好,多半的国君都有嗜好,例如齐侯,但是兹丕复不喜欢打猎,也不喜欢饮酒,他爱美玉。

兹丕复爱美玉、美/人和宝马,对这三样东西,是如痴似狂。

吴纠为了出使,做了不少功课,特意带了不少美玉,还有七匹宝马,想要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