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活一裁缝
表演之后果真有人问起,是不是有功底?
燕一汀微微地喘,头发垂到前额,他捋一下没捋起来,腼腆似的笑了,点头,说小时候学过一点点民族舞。
锅子里响了一声,苏云台回头,宋臻一根烟刚刚烧完,突然说:“他其实没学过。”
苏云台扬起眼角回了一眼,这不奇怪,包装成什么样的都有,小时候的事,太过久远,就算粉丝要翻也翻不出来。
宋臻揭开盖子,加了底料进去,说:“他家里条件不好,一开始就是冲着钱,才答应做的练习生。”
苏云台恍然,想想也是,若真是有家室有背景的孩子,哪儿还能往宋老板手里送。他再去看电视上那张笑脸,对着镜头,表情管理得相当好,显得眼神尤其清澈。
这一期燕一汀的排位掉下去了一点,挤上来的一个姓金,身上贴着华众娱乐的标,和燕一汀不同,这人走的是儒雅的路子。
隔天宋臻也没去墨令行天,晚上便带着苏云台去了定远府。
说是饭店,其实是个独栋的小别墅,建在车水马龙的地界,门口正对着个路口,有六条人行横道,若是到繁华时候,一眼望出去便是芸芸的众生。
谢瑞宁真像是请顿饭,连包厢都没要,就在大堂,包了一个角落。
苏云台刚刚落座,脸上还没化出个笑容来,就听身后惊雷似的一道声音。
“哟,来了啊。”
他侧过头,迎上一副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陆小为解了自己的外套,交给跟上来的服务生,在谢瑞宁身边坐下了。
苏云台眯起眼,先望对面的谢瑞宁,再一眼横过去对着陆小为。谢瑞宁解释:“小为听说我来替他道歉,偏要跟着。”
宋臻八风不动,伸手拿了茶壶给苏云台倒了一杯。
没人应声,陆小为自己接了下去,“当然了,我这正主肯定得在,万一你一不留神,又把我卖了呢?”
茶斟完,茶壶轻轻一放,与台面碰出沉沉的一声响。
四个人抬起头,八道视线交错,苏云台胸口震颤,好像有什么不对,又好像什么都对了。
第65章
服务生过来问酒,谢瑞宁没看酒单,说这一家做的是绍兴菜,就喝花雕吧。
酒上得很快,带着个温酒的托,和小菜一道送上来。苏云台抿了一口,入口很柔软,印象里小时候苏召清喝的就是黄酒,但没这么好,那会儿是粗瓦缸里装的,用竹筒舀,苏召清惯常用大碗喝。要是苏云台在,就拿个筷子尖蘸一点逗他,他趁苏召清不注意也喝过,一小口,酒气就要在鼻子里冲很久。
“过年去程老家里时,喝的也是花雕。”宋臻放下酒杯,意有所指,“你有心。”
谢瑞宁摆手,道:“家里有人特意交代的,说程老近来身体不好,才送的花雕。”
苏云台插不上嘴,陆小为压根没打算多说,两个人游离在外,两双筷子你来我往,半盘子糟鸡就下去了。
宋臻视线跟过来,瞧了一阵,话还是朝谢瑞宁说:“程老是三杯弄宝刀的人,劲头上来,还下了半宿的棋。”
谢瑞宁笑起来,颇细致的一张脸舒展开,他伸手把陆小为的杯子遮了,陆小为不大乐意地把酒壶放下。按陆小为那副性子,苏云台以为他要不满地叫起来,结果人真就罢了,连筷子也一起放下,倚在椅子里,侧着脑袋看窗外。
“我听说苏先生过年也跟着去了。”谢瑞宁说,“程老说你是幅好料子,那会儿《尽吹散》的本子刚出来,里面有个反派,我就想着一定得找你来。”
被点着了名,苏云台顿了顿筷子,心里还在盘算要接一句,宋臻先把话续下去了,“你想找他演就找他演,拐着弯还要往我这儿敲一笔。”
听着像玩笑,谢瑞宁当真配合地笑一声,“有来有往,师兄,我们不就这么过来的么。”
关于宋臻与谢瑞宁之间的瓜葛,几年来苏云台也听了不少,最早是学校里的意气之争,演变到如今的不死不休,来定远府的路上,苏云台还想着这两人若是呛得厉害,场面闹得难看该如何是好。
没料到“师兄”两字一出,倒把旧事勾起来了。
宋臻替谢瑞宁倒酒,说你不要乱叫,你学校里头一回这么叫我,就把我当年的奖学金叫走了。
谢瑞宁一仰头就把酒干了,说你反正拿这钱和校花校草开/房,不如给我,还能物尽其用。
后来又说到华众成立之初,谢瑞宁只是个小人物,拉不着半毛钱的投资,酒会上遇见,宋臻坐上首,谢瑞宁挤在门边的一桌,和宋老板的司机挨一块儿。
结束前宋老板看见了他,打了个招呼,给人介绍,这是我师弟。一句话,五个字,第二天钱居然就到位了。
谢瑞宁感叹,时也,命也,叫我谢瑞宁遇见了你。
最后一个字磨着牙,磕着骨,在他的心口脏腑间磋磨砥砺,从胸腔里碾压出来,汤汤大水里,这点心思犹如救命的稻草,他握住了它,辟出一条生路。
宋臻说:“这么些年了,有意思吗?”
谢瑞宁说:“有的,怎么,你撑不住了?”
宋臻又说:“去年到现在,你分走《白乐师》的份额,有意抬高保价金额,撤我的档,激我出资《尽吹散》,你这是想掏空我。”
谢瑞宁笑道:“我是个孤家寡人,但你宋老板身后有多少人,我哪儿掏得了?”
宋臻八风不动:“你既然心里有数,我就要问问你了,你撑得住吗?”
两个人你来往我,字字句句都带着软刀子。等一壶酒喝完,菜倒还剩不少,陆小为先醉了,歪着脑袋殷殷地眨眼,伸手去拽谢瑞宁的领带,拽一下还不算,拽松了,才罢休,痴痴笑一阵,又讲,我给你系回去。
谢瑞宁伸手揽着他,没让人滑到桌子底下。时间已晚,大厅里唯剩他们一桌,离开前,谢瑞宁再度向苏云台道歉,说小为性子太躁,人其实不坏。
这话苏云台没接,只说谢总慢走。
回去路上苏云台也觉得晕乎,没到家门就睡过去。兴许是花雕作祟,这一晚他做了不少梦,一个接一个,赶场子似的,到头来一个没记住,自己倒给累个半死。再睁眼时天蒙蒙亮,宋臻已经起了,在阳台上打电话。
谢瑞宁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面上兴许波澜不惊,心里必定有盘算,昨晚一顿饭两个人硬碰硬,后边儿肯定还有交锋。
等了小半个月,竟是什么都没等着,华众风平浪静,一门心思给参加《专属于你》的选手造势。到了周五晚上,万小喜来接他去参加《一念成谶》的首映会,她告诉苏云台,谢瑞宁这段时间根本没在国内,好像是陪着太太散心去了。
苏云台望着窗外,天气渐热,两旁梧桐长势喜人,俨有遮天蔽日的架势,这城市的天空本就被钢筋与水泥划得支离破碎,现如今,更碎了。
首映会在古城区的一家酒店,老底子宅院风格,正门前有片巨大的水潭,跟面镜子似的,不深,上面铺着条木头栈道,直通正门。苏云台走到一半,万小喜拽了拽他袖子,低声说,陆小为到了,就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