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珩
她……也曾向他提过吗?
脑海中又浮现出很久以前自己曾倚在他膝上时,那样期待而悲切地祈求着他的相助。而那时,他又是如何反应的呢?
玉蝴蝶面上一时有些恍惚。
发上似乎又传来了那只手轻轻拂过的触感,耳畔略显为难的语调模模糊糊,“玉娘,我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然而这毕竟是父皇数年前一并办下的案子,如若我现在就替你平反,只怕却是会就此失了他的圣心……你且暂时隐忍一二,等我谋定大事之时,一定换你家一个清白。”
玉蝴蝶脸色骤变,化作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她艰难而急促地喘息着,却是紧紧闭着双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若没有卫家当年的惊天冤案,兴许你如今还能待在父兄身旁,好好地当一名官家小姐。”沈惊鹤手指一动,轻轻握住桌案上的杯盏,“而如若当年不是徐家一力推波助澜,卫家也根本不会……”
“够了!”玉蝴蝶突然高声出言打断他,眼神挣扎无比,交织混杂着极度的悲戚与痛苦,“够了……到此为止吧。我会当今日从没见过两位公子,也请两位公子忘记今日见过我。”
她倏然站起身,别过脸去,深深闭上了眼,“二位公子好走,玉娘就不多加相送了。”
梁延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低声感慨道:“你的确对三皇子用情至深。”
玉蝴蝶的眼睫微微颤抖着,脸色惨淡,却仍如没听见一般僵立着不动。
沈惊鹤同梁延站起身来,一口将杯中茶饮尽,“多谢玉姑娘款待。今日的谈话,你纵是不信我,也无需再自己查探下去了……卫家之事,如今朝堂上知晓的臣子皆是讳莫如深,缄口不言。你若再想追究下去,恐怕会给自身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他走到门前,临出门时,回头轻声低语,“然而我却是不会停止暗查下去的。他们夺去了我生命中极为重要之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容许自己就此轻轻放过……或许有一天,当我终于能还他们一个清白之时,玉姑娘你的家人,也能连带着沉冤昭雪。”
抛下这一句话,他也就不再多停留,将两人的面具一起还回去后,便同梁延并肩离开了添香楼。
等到璇玑阁内终于只剩玉蝴蝶一人,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静寂之时,她终于受不住似的跌坐在椅子上,呜咽着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双臂间,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三郎……三郎……”
雕纹铜兽上的白烟袅袅升起,遮蔽一室,也掩去了紧闭着眼伏案、泣不成声的女子身影。
……
走出添香楼后,沈惊鹤叹了口气,神色颇有些感慨。
“玉蝴蝶倒也是个可怜人……家破人亡沦为贱籍不提,自己倾心相待的那个人偏偏却又是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的确是造化弄人。”梁延一颔首,偏头看向行于身旁的沈惊鹤,微微闪了下眼神。
沈惊鹤倒是很快又轻松下来,他舒展了眉眼,“也罢,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既然这就是她想要的,我们作为旁人,便也没有理由多加置喙了。”
他这头是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然而梁延看着他毫无所觉的面容,却是一瞬间想起自己还有一笔账没来得及同他算清。
他忽然伸手,猛地一下攥住沈惊鹤的手。沈惊鹤被他拉得步子一顿,疑惑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梁延眯了眯眸子,松了手,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挽上去,一步步低头朝沈惊鹤逼近。沈惊鹤下意识随着他的靠近慢慢往后退着,直到后背倏尔抵住了冰凉的墙壁,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是被逼到了墙角。
他小心而茫然地抬起眼,觑了一眼梁延莫测的神色,“你……”
“旁人?不一定吧。我看六殿下可是对那玉姑娘怜爱得紧,都想一掷千金为人家赎身了呢。”梁延离他极近,高大的身形挡住了从屋檐射进深巷中的阳光,棱角分明的轮廓在逆光中勾勒得清晰而冷硬。
沈惊鹤一愣,听着他略显生硬的语调,忍不住偏过头无奈一笑。他轻啧一声,一手指尖抵在梁延的心口上,戏谑地戳了戳,抬头望他的眼神带了一抹调侃。
“我说,梁将军的心眼,未免也太小了吧?”
梁延神色坦然地一手攥住他的手指,又将他屈起的指节轻轻掰开,让他整个手掌贴在自己的心上,感受着有力而微微急促的心跳。
他又将头低下了些许,额边的碎发几乎要痒痒地落在沈惊鹤面上,墨黑的双瞳一瞬不瞬紧紧盯着面前人。
“我心眼小,六殿下却是第一日才知道么?”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连呼吸仿佛都要交融在一起。沈惊鹤愣愣地看着梁延近在咫尺的面容,口中有些别扭地抱怨着,“你可真是……我最后不是到底也没赎她么?”
梁延却是被气得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一边唇角,“听六殿下这语气,似是还觉得十分可惜?玉蝴蝶是没有着落了,殿下不妨再去寻那什么花蝴蝶、粉蝴蝶问问,兴许还能找到别的合眼缘的呢。”
沈惊鹤看他在那气得口不择言,心中却是不知为何高兴得紧。他用力压下忍不住想翘起的唇角,仗着梁延也不舍得真对他动手,故意风流潇洒地一扬眉,作势要推开梁延就往那歌台舞榭旁走去。
“梁将军别说,这个主意倒是好。玉姑娘是已经心有所属了,指不定旁的蝴蝶却是看得上我。我这就去添香楼旁边转转,说不准还真能碰上哪只小蝴蝶呢……”
他步子还没迈开一寸,就被梁延咬牙切齿地拽回,将他气急败坏抵在墙上的时候,却也没忘了一手垫在他的脑后。
梁延深吸一口气,将额头重重抵在沈惊鹤微凉的额间,鼻尖似乎也只隔着一线距离就要相触。
“你就可着劲儿气我吧……”
他的眸色深沉一片,看过来的目光竟隐隐含着一丝危险,语调也跟着无端低了半分。
沈惊鹤呼吸乱了几拍,心跳如鼓,微颤的眼睫使人看不清神色。过近的距离让包裹着周身的熟悉气息无孔不入地侵略,他稍稍偏开脑袋,肌肤间柔腻的摩擦,却让耳廓至脖颈一片逐渐攀爬泛上一片飞红。
他忽然微微有些失神,一手轻轻揽过梁延的脖后,垂下眼角,几乎是用呵气般的轻声微抖着发问。
“……你气什么?”
梁延整个人都骤然绷紧了一瞬,喉结艰难地上下一滚动,逡巡过面前人眉眼的目光满满皆是占有欲,宛若孤傲的头狼在巡视着自己的每一寸领地。
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一手情不自禁抚上沈惊鹤的侧颜暧昧地摩挲,眼色渐深,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克制不住地开口。
“我——”
“哎,下边的人,让一让诶!”屋墙上数几层的窗子忽然被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大娘端着一盆水走到窗边,冲着下头高声吆喝着。
梁延呼吸一窒,当下反应极快地搂着沈惊鹤往旁边滚了两圈,险险避开了倾盆而下的一大盆水。那跳动溅起的水珠甚至还泼了几滴在他们的衣摆鞋跟上,也令两人猛地一清醒,连声咳嗽着,匆匆忙忙分开。
梁延一拳狠狠锤在身前墙上,别过头深深呼吸着,眉关紧皱,神色懊恼万分。
沈惊鹤也是如梦初醒地退开几步,脸上的温度烫得不可思议。他像是即将溺毙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般,死里逃生地大口喘息着,一向淡然的神情被猝不及防地撕裂,隐隐显出几分惊惶与茫然。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锲而不舍地从耳畔传来,让他恨不得当场找一条地缝将自己狠狠塞进去。然而看到梁延没比他好到哪里去的懊丧神情,还有两人被水打湿的几绺鬓发和小半边衣裳,他却仿佛是中了邪一样,突然不合时宜地溢出一丝愉悦的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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