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珩
“你可要将这堆书藏好了,若是小五找不到问起来,你只说自己没见过。”
“什么?”沈惊鹤大惊失色,“这是……拿的五皇兄的书?”
他一忍再忍,终是没有把那个“偷”字说出口,整个人却是站不稳似的往后生生退了一大步。人生的大起大落使他的表情有了一刹空白。
沈惊鹤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高高抛起后又重重地跌落,他捂住胸口,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他这位皇姐,当真不是端妃派过来摆他一道的吗?
沈如棠看到他的样子,当即毫不留情地朗笑起来。
“我说你啊,这么好骗,当心哪天在宫中都能被人拐走!小五早将这些书誊抄背诵过几遍了,它们放在房中也不过是落灰,倒不如送过来让你闲时解解闷。再说了,若不提前与他商量过,纵然我们关系再好,我又岂会拿他的东西自作主张?”
沈惊鹤一口气这才喘顺了,他苦笑着求道,“皇姐,你就别逗我了……我差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
他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唤来成墨命他将库房皇帝前几日赏下的一匣墨玉珠取来。这匣玉珠圆润温腻,质地上乘,是他偏殿中目前最贵重的东西。
将玉珠放在她面前,沈惊鹤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知晓这两箱书的价值绝非小小一匣玉珠可比拟,但如今我受了这等珍贵的馈赠,如若不还礼,心下却是愧疚难安。皇姐若是不嫌弃,还请把它收下吧。”
沈如棠瞥了一眼玉珠,抬起头来定定地瞧着他。
眼前少年的日子过得有多不宽裕,她方才逛着的那一圈可是尽收眼底了。
她傲然一笑,“不嫌弃?可我就是嫌弃。我不喜欢玉,你拿回去吧。”
沈惊鹤一愣,心下感动,面上却仍是坚决,“皇姐不喜欢玉,我这墨玉却非玉,故而也不算犯了忌讳,皇姐还是收下吧。”
“嗯?墨玉怎么就不是玉了?”沈如棠闻言不免愕然。
“皇姐且听我道来。”沈惊鹤笑笑,开始试图哄骗她收下谢礼,“如若有人命他的奴仆去买玉,奴仆买黄玉或青玉皆可。但如果他要求买墨玉,奴仆买了黄玉或青玉,只怕会被自己的主子斥责一番。假若墨玉就是玉,那么这人前后的命令应该是相同的。但若真是这样,为什么仆人的行为却会招致不同的后果呢?这样看来,要求买玉和要求买墨玉是不同的,那又岂能说墨玉是玉呢?”
沈如棠半张着嘴,怔怔地盯着他的口不断开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混乱。她下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辩驳。
她沉默了半晌,有些艰难地开口,“照你说来,玉有了颜色都不算玉了。可世间何来无颜色的玉,难道它们都不能算是玉了么?”
沈惊鹤见她面色恍惚,狡黠地翘起嘴角,乘胜追击,“玉固有颜色,所以才有墨玉。但是既要求是墨色的玉,比起‘玉’对形类的要求就更多了一层‘墨’对颜色的要求,规定为墨色的玉自然与单纯的玉是有区别的,因此墨玉不同于玉自然再明白不过。”
一番侃侃而谈下来,他心情舒畅无比。沈如棠却是表情空白,眼神也渐渐失了焦距。
沉默,仍是无止的沉默。
等了半晌还不见眼前人接话,沈惊鹤看了看她的神色,难得有些于心不忍。他试探地干咳一声,“皇姐?”
沈如棠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亏自己还担心他会被人拐走,只怕那拐他的人还没开口,便要被他一番伶牙俐齿说得当场崩溃了。
“……虽然明知道不对,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被你说服了。好吧,我承认墨玉不是玉。”沈如棠一声轻叹,终于认命地开口。
沈惊鹤眼角眉梢都挂上了一丝胜利的雀跃。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沈如棠嘴角微勾,语含同情。
“那我便重新更正一下,我不喜欢玉,也不喜欢墨玉。”
……什么?
沈惊鹤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还未绽开的笑僵硬在脸上。
沈如棠瞄了一眼库房的方向,顺口补充道,“不仅是墨玉,我还不喜欢青玉,不喜欢黄玉,连红玉都不喜欢。”
这一刻,沈惊鹤终于彻底明白了方才她为什么会如此沉默。
沈如棠面带微笑地将玉珠推回去,“所以啊,你还是自己把它好好收着吧。对了,我带来的书可别忘了看。”
沈惊鹤低首望着被他们百般嫌弃推辞的墨玉珠,心中只觉疑惑。
明明今天大赚了一笔,为什么自己满脑子却只有“输了”二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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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棠:你就是个弟弟。
第16章
九月的京城,渭水长风还未吹落枝头黄叶,一骑快马绝尘就惊破了初秋天气残留的闷热。边关急报穿云而来,朝野上下都在为着同一个消息而轰动着。
莫说是朝堂,京城熙熙攘攘的百姓也纷纷一传十,十传百地争相交头接耳。就连走到街上,茶馆酒肆中也沸沸扬扬地讨论着最近发生的大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胡人派使臣来京城议和了!”
“胡狗的话能信么?”其间夹杂着不少不屑与质疑之声,“哼,百年前澶濮之盟的教训你们可是忘了?朝廷又是送钱又是送粮,然后呢?胡狗不还是一有机会就撕毁盟约南攻了。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看还是只能打,不能谈!”
倒也有有识之士看得透彻,“这可不见得……胡人骁勇善战,精于骑射,逐水草而徙,即使能将其暂时打退,也难以消灭殆尽。没看到纵是梁小将军那样勇武的人物,三年来也只能在北疆与他们不断消耗着吗?若是当真能重修盟约,换来几十年的安定太平,对咱们大雍可是件大好事啊!”
……
“吁”的一声,几匹矫健的高头大马踏着烟尘在高耸的城门外停下,昂首嘶鸣。马背上稳坐的几人皆深目高鼻,身材魁伟,一眼望去便知不是中原相貌。
几人显是以被围于中间一身窄袖短衣的中年人为首,那人金珰饰首,冠插貂尾,一双豺狗般透着狡诈盘算的眼睛此时正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大雍的京城。
索卢放上前两步,粗着嗓门,“右贤王,咱们当真要来订那劳什子狗屁盟约?也不知单于被左贤王灌了什么迷魂药,放着大好的土地不去打,偏偏要来给雍朝的皇帝称臣!”
苏疏勒捻了捻胡须,安抚地拍拍座下躁动喷着响鼻的马儿,嗤笑一声。
“打?谁去打,你去?你可别忘了,半年前是谁在莎车草原被一个还不到十九岁的小子打得半条命都差点没了!若不是三王子带兵及时赶过去,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全肢全腿地站在这里和我抱怨?”
索卢放粗犷的脸涨得通红,“那个姓梁的不过就是会耍点心眼罢了!雍朝人就是狡猾,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南坡也埋了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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