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珩
在数不清的尖叫和哭喊声中,仍能听见林继锋脖颈青筋暴出的吼声:“快!东边再来几个人顶上!务必守住,守住!”
昔日雄伟庄严的皇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龙榻上病入膏肓的皇帝艰难地转头,望向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火光爆裂声,想要开口询问,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他的眼珠缓缓转动,望向床榻边的德全,以浑浊的眼神发问。
德全用毛巾浸了冷水替皇帝擦拭着额边的湿汗,动作依然小心仔细,眼神却不知为何再不见往日的恭敬,细看去,竟是不加遮掩的漠然与冷意。
“陛下,老奴问了,是三皇子从天牢里逃出来,正在逼宫意图弑君夺位呢。”德全细声细气道,苍老的脸上慢慢扯出一抹微笑,“已经是第二位逼宫的皇子了……真不知是您这个父亲做得失败些,还是,皇帝做得失败些。”
皇帝一瞬间惊恐地睁大双目,看着德全熟悉而陌生的脸,眼里是愤怒也是慌张。他想抬起手挥开德全擦拭自己脸庞的手,可是身体艰难地挺动两下,终究连动动手指的气力也无。
“陛下在担忧什么?”德全察觉了皇帝挣扎的动作,收了手,挪后了身子,眯着眼远远看去,“您放心,老奴不会对陛下怎么样的。”
他将毛巾重新扔回盆中,衣摆上抹干净了手。
“毕竟,陛下若是不能活着赏完这出戏,那也未免太可惜了点,不是吗?”
皇帝愣愣盯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卑躬屈膝侍候了几十年的老奴,被背叛的巨大绝望和不可置信退去以后,心中只留下几分说不清的悲凉。
“为、为什么……”
皇帝拼尽全力艰难张口,用最后一缕气息断断续续吐出微弱的字眼,喉头汹涌漫上的血沫让他止不住地呛咳,一双眼却固执地看向德全。
德全又往后站了几步,直站到灯烛照不到的晦暗角落里。窗外飘进的月光和时不时明灭跳跃的火光照亮他半张脸,满布皱纹的面上是无尽的疲惫和苍凉。
“陛下……您当年下令铲除助您登上皇位的卫家时,老奴没有问为什么。皇后娘娘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卫家人,也作为您数十年的结发妻子,被您和徐家联手设计‘病死’时,老奴也没有问为什么。”
德全似乎轻轻笑了笑,不被月光笼罩的苍老身影陷于黑暗,只有眼眶的微红是唯一可被辨认的色彩。
“现如今,您也不必再问老奴为什么了吧。”
他沉默地转过身,没有再看身后龙榻上皇帝的神情,负手遥遥向火光冲天的宫门望去。
宫门终于承受不住一波比一波更强烈的冲击,在最后一次震耳欲聋的巨响后,轰然彻底洞开。一行黑压压的军队奔袭着闯入,却被迅速抽刀横于身前的金吾卫挡住,两相僵持。
沈卓旻被军士们簇拥着缓缓踏前两步,明明身处千钧一发电光石火的战场,他却优雅得好似闲庭信步,一点也找不到被押入天牢时的狼狈。
他下意识伸手要从怀中摸出玉骨折扇,手刚抬起,却是微微一僵。
想到相伴十年无端而碎的玉扇,沈卓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很快,这段小小的插曲就被压下,他随意地放下手,面对肌肉绷紧虎视眈眈望来的金吾卫,眼含轻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都是聪明人,何苦再作无畏的挣扎?”沈卓旻话对着全部士兵说,一双眼却紧紧盯着打头全神戒备的林继锋,“我向来赏识好汉英勇,若诸位此刻放下兵器归附于我,我保证不伤任何一条性命,还保你们加官进爵、荣华富贵!”
他话说得慷慨激昂,预想中对手纷纷卸下武器的场面却没有出现。对面同样黑压压的大军默不作声,没有一人动摇应和,反倒全将握住兵器的手又紧了紧。
沈卓旻眼底闪过一丝恼恨,冷笑一声,声音的温度骤降。
“简直是不识好歹……既然如此,等死在我剑下之时,就休怪我不曾给过你们机会了!”
他根本不将眼前旗鼓相当的军队人数放在眼里,因为,他最大的底牌才仅仅只呈现了冰山一角。
沈卓旻从手下那处接过一物,点燃引线后用力朝天上一抛。火苗迅速吞噬着短短的引线,一秒之后,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响彻天际,一道红金相间的耀眼光团旋转着飞上最高处,轰然炸开,绽出垂下长长尾羽的炫目烟花,绚烂盛大。
兵甲声动,宫墙外顷刻便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光听声音的密集厚重就知道来者数倍于宫中军队。甲胄摩擦声愈来愈近,士兵腰间佩刀反射的银光几乎映出一片白日,一直到最后大军将整座宫门团团包围。
金吾卫的脸色已有些发白,面对如此庞大的人数,他们自知绝无半分战胜的可能。可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怯懦后退,所有士兵皆抱着必死的决心,咬牙坚守阵地。
沈卓旻嘲讽至极地环视一圈这些将死之人的面容,转过头,想要和姗姗来迟的徐太师碰头会面。
他僵住了身形。
新至的黑甲大军缓缓分开一条线,无声人海中缓缓踏出一个高大英武的身影,每一步,都重重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如震撼乾坤的鼓点。
梁延。
第110章
不,这怎么可能……
沈卓旻心神巨震地踉跄退后几步, 不住摇着头, 似乎这样就能把眼前噩梦景象甩出脑海。再睁眼时, 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又是号令千军万马的主宰,又是这座巍峨皇城最后的主人……
可不是的。
无论如何撕扯着咆哮, 怒吼着不甘,依然只有那个神色冰冷如视死人的男人黑衣长剑, 站在原本应属于他的浩浩大军中央。
“三皇子是想召唤城北采石场的伏兵么?”梁延的声音沉沉若寒冰, “可惜不巧,末将率领的燕云骑先去了一步,剿匪平患, 旗开得胜。”
金吾卫大军传来一阵隐隐的躁动,下一瞬又很快平息。只是士兵们盔甲下的脸庞都已带上了劫后余生的狂喜神色, 战意高昂, 仰首挺胸。
沈卓旻眼中逐渐漫上一层血红, 在火光摇曳下几乎要燃烧起来。
“外祖……”
“咦, 徐太师?这事跟徐太师也有关系么?”一道清亮的声线忽然打破僵硬沉闷的气氛。梁延身旁的兵卫依次俯身礼让,露出逐渐走近的一道白衣身影。
梁延立即前跨一步将来人挡在身后, 做出一副毫不掩饰的保护者姿态。高大冷峻的身形将身后人遮掩得严严实实,审视周围的眼神带着警告,仿若一匹誓死捍卫领地的孤傲头狼。
沈惊鹤无奈地在梁延肩膀拍了拍, 梁延皱着眉僵立片刻, 才勉为其难地侧开半个身子。手中湛流却已彻底出鞘沥光, 忠诚防备着随时可能突来的袭击。
对上沈卓旻那憎恶混杂着屈辱的复杂眼神,沈惊鹤不在意一笑,从腰间解下一块莹润无暇的青黄兽纹玉佩,高举在眼前随手晃了晃,神色好奇。
“说起来,我们还在城北采石场捡到了一块玉佩,价值不菲,只是不知失主是哪位啊?”
沈卓旻睚眦欲裂地紧盯那块玉佩摇晃的轨迹,喉头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这绝佳的质地,熟悉的纹路,精巧的雕工……不是他外祖当朝徐太师的贴身玉佩,又能是谁的!
“沈惊鹤,你不要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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