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月而歌
“这幅画可以送给朕么?”萧北玄目光落在他的书桌上,“盖上你的印吧。印呢?”
齐怀墨摇摇头:“陛下,这幅画,臣……想留着,自己做纪念。”
没有讨到想要的东西,萧北玄有一瞬的失落。可细细品味了“纪念”这个词后,那点失落便被心中的喜悦冲淡。
画面上的人是他,其实他拿回去倒也没太大用处,顶多算是收藏一下喜欢的人的画作。
但是齐怀墨若是自己留着,意义就非比寻常。
挖掘出这里面的含义后他很快释然了。
而齐怀墨也开始撵客:“时候不早了,陛下请回吧。陛下又是一个人来的么?”
萧北玄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明显不想走:“若是呢?”
齐怀墨道:“那臣送陛下回宫。然后再回来。”
“哪能让你来回奔波,”萧北玄道,“朕能不能喝杯茶再走?”
这自然是可以的。
但齐怀墨在外面待了一天,家中没有热水,也只能现烧。
生火,烧水,泡茶……相处的时间变长了不少。
而那一杯茶,萧北玄花了一个时辰才喝完。在他喝完这杯水的时候,齐怀墨已经喝了五杯了。
——他竟靠这种方式争取与我相处。
想到这个,齐怀墨感到一阵心酸。
他又很想把对方按进怀中摸摸头。
可是,他不能。
不仅如此,他还得在万般不忍的心境下再次赶客。
“太晚了,朕能借宿在齐左使家里么?”萧北玄抱着杯子,又喝了一口,尽管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了。
他于是含了点湿漉漉的茶叶。
齐怀墨起身,恭谨道:“臣送陛下回宫。”
“不用,”萧北玄终于放下了杯盏,“小白在外面等着。”
他牙齿磨着口中的茶叶,略有些苦涩。
齐怀墨送他到门外。
一只白狐狸从墙头跃下,跳到了萧北玄肩上。又站在他肩头伸长爪子抓了抓齐怀墨的发丝。
萧北玄拍开它不安分的爪子,然后对齐怀墨笑了笑:“走了,你早些休息。”
齐怀墨欠身行礼:“臣恭送陛下。”
次日早朝后,萧北玄将岑熠然留了下来,向其过问绣品售卖的情况。
岑熠然道:“上个月出的,已经卖了一半了。不出五日剩下的也会卖完。”
“好。”萧北玄背着手,从龙椅上下来,走到了岑熠然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熠然做得很好,朕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
岑熠然有些意外:“才过了一个月,计划尚未完成,臣……不敢要赏赐。”
“无妨,”萧北玄和颜悦色,“光是这个计划本身就很不错了,而今又已有成效,朕心甚慰,必须赏你。想要什么,你随便开口就是。”
“臣……”岑熠然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
在大殿之上,除了他们,还有尚在记事的起居郎。
那人运笔飞快,然后顿住了。
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岑熠然于是迟疑道:“臣……想要……”
“想要什么?”萧北玄在他面前走动,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对他笑了笑。
岑熠然仿佛明白了什么,马上低下头:“臣想要陛下暂缓赏赐,待臣做出点事迹了再……再赏。”
萧北玄摇摇头:“朕说要赏,今日就一定要赏你。既然你说不出来,那朕就自己决定了?”
他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踱步,这么走了几个来回后,终于拿定了主意:“朕决定,任命你为徐州刺史,前往徐州司监察之职,顺便磨炼自身,若有功绩,马上返回帝都升官进爵。”
“陛下,此事……”岑熠然慌忙跪了下去,憋着一句“万万不可”没敢说。
他话头一转:“织女计划尚未结束,臣……”
齐怀墨也感到疑惑,他印象中,徐州在大宁最南。好端端的,萧北玄干嘛突然把人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这等小事就不需要你继续负责了,”萧北玄道,“朕会指派得力人手接替你,你且放心。况且还有你姐姐在呢。熠然的胆识和才略,该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他伸手将岑熠然拉起来:“收拾收拾,尽快赴任吧。对了,走之前可以去跟你姐姐道个别。”
说完这些,他转身走向齐怀墨:“齐左使,咱们去御书房。”
“是。”齐怀墨立刻拿上册子跟着他一起走。
在离开大殿前,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发现岑熠然眼睛红红的,眸中似乎的有泪光。
岑熠然还非常不自觉地朝他走了两步,并朝着他伸出手。
一瞬间,齐怀墨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萧北玄知道了岑熠然跟他表白的事?
难道是因为他,萧北玄才要将岑熠然支走?
*
一路上齐怀墨心神不宁,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锅。
萧北玄觉察出他心不在焉,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齐怀墨故作镇定:“没……没什么……”
等到了御书房,二人如往常般,一个处理政务,一个在旁边记录。
齐怀墨心里憋着事,想问又不敢问。他也知道自己不该问。
可几个时辰过后,他还是忍不住提了。
“陛下为何突然将岑大人派到徐州?”
“怎么?”萧北玄专注面前的奏折,并没有抬头,“你觉得不妥?”
齐怀墨迟疑道:“臣只是念着,他父亲早逝,目前家中只有年迈的太爷和柔弱的母亲……他姐姐又身处深宫,若是他走了,家中恐怕无人照料。”
“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世家子弟升官的正常流程吧?”萧北玄扭头看向他,“我朝为了锻炼世家子弟,向来会将有潜力的人派到地方历练,回来就升官进爵了,许多人家盼都盼不来。”
“可……”齐怀墨小心翼翼地问,“陛下真的会让他回来么?”
“齐左使这是什么意思?”萧北玄突然将手上的奏折拍在了桌上。
“陛下息怒!”齐怀墨连忙起身,“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萧北玄冷笑一声:“齐左使是觉得,朕是故意将他支走的,是么?”
齐怀墨慌忙摇头:“臣不敢!”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急忙改口:“臣没有……臣只是担心他的家人。”
他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倒不怕萧北玄会杀他,他只怕萧北玄会误会他对岑熠然的感情,从而再次针对岑熠然。
这个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北玄起身,向他走来,森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就这么舍不得他?”
“没有,臣真的没有!”齐怀墨方寸大乱,却又在慌乱中保持着一丝冷静。
“陛下,”他抬头看着萧北玄,迎着他审视的目光,鼓起勇气道,“陛下说说看,臣为何要舍不得他呢?”
二人目光相撞。齐怀墨的眼神坦坦荡荡,萧北玄的眼神锋利如刀。
这么相看了许久后,萧北玄嘴角动了一下,神色稍缓。“你们是同学,不舍也是人之常情。”
铺好台阶后,他回到了原位坐下,重新拿起了一份奏折。
“陛下说得没错,”齐怀墨喘了口气,“臣对他,确实只有同学情谊。所以……为了他的家人,臣恳请陛下……”
他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求萧北玄改变主意。
可想到岑熠然泛红的眼,想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他心里仍是十分愧疚和不忍。
不用说,这事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本身他问心无愧,自认为和岑熠然没有任何暧昧之处。怎奈萧北玄一直喜欢着他,他却不知道。恐怕萧北玄一直是用放大镜在观察他和旁人吧。
想到这里,齐怀墨突然打了个寒颤。
如果萧北玄是个醋缸,那可真是麻烦了。他以后都不敢随便跟人说话了。
“你去找他家老太爷说,”萧北玄道,“若岑老先生舍不得孙子,朕自然可以让熠然留下。去吧。”
君要臣去,臣打死也不能去。
这事若是落在别人头上,人家家里可能早就放鞭炮庆祝了。齐怀墨不该妄自揣度圣意,这样只会给岑熠然带来麻烦。
他本以为岑熠然要过几日才走,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在回家路上遇到了岑老太爷,一问之下才知道,岑熠然已经走了。
“怎么走得这样急?”齐怀墨十分怅然,“我……我都没有去送他。”
说是这样说,但他并没打算送岑熠然。
他得避嫌。
不能把岑熠然推向死路。
“下午就走了。”岑老太爷牵着一条大黄狗,那狗乖乖地贴着他的腿,眼睛一直盯着齐怀墨怀里的小狐狸。
老太爷摸了摸狗头,笑着道:“徐州偏远,早出发就能早到,陛下委以重任,熠然当然要尽快赴任,不负所托。”
齐怀墨问:“那……岑夫人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