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静观
一旦剑裂塔倒,便是天倾地覆,便是那人再也看不见心心念念的清明世界。
秦湛半跪下来,双手举起手中的长剑,对着山体中那长剑的身旁直直插下去。
“轰——”
一阵明光四溢,一瞬犹如白昼撕裂了黑夜。
狂风暴雨骤停,哀嚎之声骤熄。
双剑并肩而立,山体中那把开裂的长剑停止了震颤。
一丝猩红从秦湛的唇角淌下。
秦湛放开自己的剑,徐徐起身,独自在山巅伫立,与对面那一座孤零零的白塔相望。孤独与孤独,脉脉相对,却无半言。
猎猎山风卷起他深青的衣袍,似夜光下海浪滔天,映无数星辰璀璨。漆黑如夜的双眸里,充斥着血色。
一轮血色的明月,从孤零高耸白塔后徐徐东升。
八角九重,白塔上七十二风铃摇动,声如梵呗。
那一双白塔,本是为了秦湛今生为他誓死守护的希望。
如今却没能守护好。
秦湛独自在山巅伫立了良久,仿佛也化作了一座挺拔的高塔。直到白塔旁的明月从血色渐转金黄,移上中天,方才独自往山下走去。
山下无字的碑石已倒,秦湛在那倒坍的石碑前停下脚步,半跪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枝海棠。
浅金色的月光下,一枝西府海棠清丽秾艳,宛如从枝头初折。
指侧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握着一枝西府海棠,将娇艳鲜嫩的花枝轻轻放在冰冷坚硬的石碑上。
千年来,秦湛每一年都要折一枝他最爱的西府海棠,带着海棠来看他一次。
千年来,那翩若惊鸿的身影再也不见。唯有海棠与石碑,年复一年。
秦湛抬眼望石碑后看去。
月光将一面碎石照亮,那一面碎石之前的背光处漆黑一片,是一个大小几乎与人等身的浅坑。
秦湛的瞳孔一缩,立即起身走到那坑前。碎石坑有两尺余深,大小正好容纳一人。
秦湛的目光扫过石坑旁,泥浆中是一片不足巴掌大的碎布,被烂泥污染得看不出本色。
用拂尘咒落去污泥,手中躺着的是一片鲜红的布料,带着半道金色的云纹。
秦湛认识这片布料,应当是从那人的衣襟上落下的。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乱石坑,秦湛攥紧了手中那一片碎布,双眸中一片深不可测。
.
大雪纷纷。
两旁是陡峻的石壁,峡谷间,路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白。
七八个或长着犄角、或没有收起耳朵尾巴的妖修扛着兵器走在山谷间,在雪白的路面上留下几串漆黑的脚印。
妖修们身旁,两只带着灰黑杂毛的白色妖兽在拉着一只漆黑的铁笼子,卖力前进。
铁笼中躺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红衣男子,一身红衣被污泥染得斑驳,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白雪。他赤着双脚,雪白的脚踝处锁着一道漆黑的链子。
男子披散的乌黑长发半掩下,露出半张苍白而精致的脸。他的肌肤雪白,双眼轻阖,长长的睫毛乌黑卷翘,好似浓春里一株熟睡的海棠。
一片晶莹洁白的雪落在长睫上,海棠色的华艳中平添三分清冷,强烈的反差形成一派勾魂摄魄的美景。令人心神悸荡,又分外惹人怜惜。
几个妖修一边在铁笼旁走着,一边时不时往铁笼中的美人身上瞟一眼,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一个扛着钉耙的牛头妖修抱怨道:“这么个大美人,要不是我说把他的脸擦干净你们能发现?!我就想亲一口怎么了?!”
一名妖修红红的狐狸耳朵抖了抖,尖声尖气道:“你不要命啦?这个人我们商量好要献给王上的,你也敢乱来!”
牛角妖修争辩道:“我们都是好兄弟,只要你们不说出去,偷偷亲一下王上怎么会知道?!”
其余几个妖修叽叽喳喳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只亲一口就停下……”
“谁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江云疏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料峭寒风扑面刺骨,不禁打了个寒噤。
眼前一片雪白,雪白里里映着几道直直的漆黑。
江云疏眨眨眼睛,定了定眼神,之间眼前是几道漆黑的铁栅栏,栅栏外一片冰天雪地,两只带着灰黑杂毛的白色妖兽在栅栏前卖力前进。
江云疏抬起头,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只铁笼子里,那两只妖兽正是拉着这只铁笼。七八个妖修扛着兵器走在铁笼旁边。
江云疏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那夜逃离山顶,脚下一滑,从落雁山上滚了下去。
应该是晕过去之后,正好碰上了几个出来打猎的妖修,便被他们装进了笼子里带到了此处。
凛冽的寒风从栅栏的缝隙间灌入,本已湿透的衣服简直冻成了冰。江云疏屈起长腿,把自己在笼子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江云疏这一动,锁在脚腕上一条漆黑的链子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哟,醒了。”江云疏只听身侧传来一声粗糙的嗓音。
江云疏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一名长着牛角的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