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M豆
凌道子笑笑,只继续剥葡萄皮,没再说话。
见到了此场景,附在白鹿身上的江津心间莫名伤感,就好似心尖上最柔软的那块被人戳了一般,心疼得打颤。
江津记得,那火莲上的少年,不正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吗?
想来,白鹿打趣说的一句话,竟被师祖记了近千年,于是将死的时候,即便见不到白叔了,也不曾忘了要化作白叔最喜欢的样子……
师祖临走时,他说他想通了,豁达了。
可江津此时却豁达不了,他在替师祖遗憾——江津实在想象不到,能将一句话记住千年的人,这段感情对他是何等之重。
江津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师祖和白叔生了嫌隙,分道扬镳。
他决定附在白鹿身上,继续看下去。
……
可就在此时,一股霸道的力量捆在了江津的身上,一发力,将江津的意识从白鹿的身上扯了出来,江津随之遁入一条黑色的甬道当中。
等他再睁眼之时,他的魂魄终于回到了本体,手里却已经空然无物——那个粉红的瓶子被抽走了。
寒石玉上所有的瓶子都被收走了。
江津觉得脖子冰寒,原是一把利剑抵在他的脖子上,他抬头一看,白叔脸上已没了浅笑,只剩怒意,冷冷道:“你若敢再乱动我的东西,信不信我当下就杀了你?”
“白叔,是我鲁莽了。”江津知晓是自己的错,并不辩解。
可以看得出,白叔脸上既有愤怒,又有些其他的复杂情绪,仿若是被人瞧到了最脆弱的一面。
他很想杀了江津,可又想到是自己疏忽忘了将门锁上,终究是没下得去手,收回了长剑,问道:“你都看到了多少?”
江津自然不隐瞒,说了实话。
或许是江津看到的并不太多,白路微微松了口气,道:“一会我会结一个梦,替换去你方才的记忆,你就当什么都不曾见过。”
江津点头,道:“任由白叔处置。”
话刚说完,江津忽意识到些什么,他有些犹豫,不知道当不当说。
师祖临终前化作十六七岁这件事,若是不说,或许白叔永远不知道凌道子把他看得这般重,他们的误会就永远没法得到释然。
可若是说了,则又会揭起白叔的伤疤,这是一种钻心之痛。
江津想了想,自以为,误会之痛绵长又伤人,或是一辈子都释怀不了,相比之下,揭开伤疤的痛算不得什么,纵是此时心头痛一些,也至少多了一个念想。
有了一个安慰。
所以他决定说。
江津道:“白叔,抹去我记忆之前,且允我再说一句,我怕忘了。”
“你说罢。”
“师祖他临终前,幻化的模样,正是少年十六七岁。”
静默了片刻,哐当一声,白路手中的剑落地,声声分明。
“凌道子,我心头之恨未解,我岂会允你离我而去。”白路含恨哽咽道,而后摔袖离开,顾不上要抹去江津记忆之事。
第45章
江津连忙追出去,到了大厅里,只见竹门“吱呀吱呀”地微晃,白叔已经没了影。
药物桌上,瓶瓶罐罐东倒西歪,白叔提取好的那些药素也一应被带走了。
“白叔——”
江津从竹窗朝外喊道,惊得外头许多飞舞的萤虫闭了光,江津的声音在密林里消弭,没有回应。
从竹窗往外看,遮天的榕树下,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在夜里正散发着淡淡的光,几缕烟雾像是绸带一般在榕树枝干间穿梭。
这龙骨山脉密林的夜里,竟美得像梦幻的仙境。
可江津无暇欣赏,他知道,眼前这番景象,越是美得诱人,越是说明其间危机四伏。
白叔曾提醒他,可不能随便离开这间竹屋,不然,他一个元婴境的修士,还不够外头的凶兽打牙祭的。
江津万万不敢踏出这竹屋半步,连忙把竹窗竹门也关紧了,在那药台前坐下,静候白叔归来。
他等了许久,迷迷糊糊扒在桌上睡了去,醒来时,已是天明。
白叔依旧没有回来。
江津揉揉眼,听到窗外似乎有人在轻声叫唤:“白叔,白叔,你要的果子给你采回来了。”
“白叔白叔,你在吗?”听声音,是个少女。
大抵是见竹屋里没人应答,那少女又敲了敲竹窗,道:“你昨日要得那般急,我昨夜便替你采回来了。”
似乎是一个小辈来找白叔的,江津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可又有些害怕是凶兽。
他想到,这竹屋是结了阵法的,只要不出去,但凭她是什么凶兽,也进不来。
好奇心驱使之,他还是前去开了窗。
竹窗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个半鸟人——堪堪化作了个基础的人形,身上的青羽还未全然褪去,精致的脸庞上,还残留有些鸟族的特征,眉发皆是羽毛。
底下的双脚也还仍是勾爪。
身后一对长翅轻摆着,使她浮于空中。
原来是一只还未完全化作人形的灵雀,无怪声音这般悦耳。
那灵雀见开窗的是个陌生男子,微微一惊,因是个胆小的,当即变回了小鸟雀,嗖一下钻入了榕树的密叶当中,不见了踪影。
江津笑笑,心想这小灵雀倒也可爱,明明是半人形了,修为至少在回玄境之上,竟还这般胆小。
“你莫怕,我乃是白叔的……徒孙。”江津说道。
他是凌道子的徒孙,四舍五入,也相当于白叔的半个徒孙了。
过了好一会,那小灵雀又变回了半人形,小心翼翼飞过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里头是些葫芦状的青果子。
“我是来……来给白叔送果子的。”小灵雀小声道,依旧有些惧怕江津,又道,“这是白叔昨日托我去采的。”
江津对小灵雀笑笑,笑得很温和,道:“白叔他现下不在,你改日再来,或是把果子给我,我替你转交给他。”
“这……”小灵雀想了想,往前靠近了些,将篮子放在了窗台之上,又速速拉开了距离,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举手之劳。”江津将篮子取下,又问道,“这是些什么果子?”
这果子,他不曾在书上见到过。
“这是脉葫。”小灵雀应道。
江津一惊,书上虽不曾记录有脉葫的形状,却有记录脉葫的奇效:“断脉者,食脉葫,可重生经脉;全脉者,食之,则壮经脉。”
这是一种稀世药材,用于疗伤是最好不过。
只不过,这千年间,已然没有修士见到过脉葫树,不曾想,这龙骨山脉当中,还能存留有脉葫树。
江津瞧着这一整篮的果子,莫说是修复经脉,就是重生全身经脉都足够了。
全身经脉?
他忽然意识到些什么,有了个大胆的猜想——白叔回连云宗拿走了师祖破碎的玉牌,如今又让灵雀采摘这么多脉葫——莫非是?
江津有些不敢想象下去。
他回头看向药台,果真看到了一些药材的残骸,那是补血的药材。
白叔或是想要重塑师祖的肉身,再将他的魂魄引回来,江津想到白叔昨晚说的那句“我岂会允你离去”,心中已经确定了七八分。
“白叔……”江津喃喃自言自语道,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逆天改命,回魂重生,不管成与不成,都是要受天谴的。
修士飞升之时,要受九道天雷,纵只是九道,已经足以让半数的修士止步仙界,甚至殒命天雷之下。
而天谴,足足是飞升天雷的三倍,有二十七道之多。
白叔这是不要命了吗?他才不过堪堪洞虚境的修为,连大乘境都不算,如何受得了这天雷。
除此之外,还要与鬼府抢魂魄,便相当于跟鬼府结了仇,以后再走轮回道的时候,岂还会有好果子吃?
江津哀叹,这一鹿一人……真是孽缘啊,明明各自牵挂,却耽误了千年。
……
“公子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没有,我便先走了。”
小灵雀说道,这声音把江津的思绪拉回现实。
“啊?你说……说了什么?”江津迷糊道。
小灵雀再道:“果子我已送达,我便先回了,待白叔回来,还劳烦公子替我向他问声好。”
小灵雀始终与江津保持着距离,在江津面前很是拘谨。
她振翅,欲离去。
“等等。”江津挽留道。
他心头总是有些疑虑,若是不问清楚,自然不畅快。
莫看这小鸟雀还是少女模样,可算下来,她至少也修炼千年之长了,江津年岁堪堪不过十九,为何一只千年的灵兽,会不自觉地惧怕他?
若是换作修为,江津是元婴境,这小鸟雀已是回玄境瓶颈,只差一步就能进入洞虚境,自然也是能碾压江津的。
小灵雀虽有些惧怕,可仍旧留下了,江津毕竟是白叔的徒孙,白叔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公子还有事?”
江津径直问道:“姑姑好似有些惧怕我,这是为何?”
小灵雀不曾想到江津会问这个,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公子应当知道血脉压势罢?”
“血脉压势?”江津好奇。
他倒是知道什么意思,无非便是某一种特殊血脉是另一种血脉的天然克星,无关修为。
可这与他们之间有何关系?
一人,一鸟,岂会有什么血脉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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