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青吾
不是那种持续的疼, 就是一抽一抽的的剧烈疼痛,他下意识的想去摸药瓶, 摸了一个空。
——被搜了身, 除了身上这件衣服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只能咬牙忍着。
他这胃早半年就有了问题, 动了一回手术, 肚子上现在还有一道疤,原先已经疼习惯了事现在又难挨起来,他捂住腹部, 嘴里却死咬着牙没发出一丝声音。
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烈疼痛让他意识都有些不甚清醒, 感觉周围都开始虚幻, 丛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强烈渴求什么的虚弱感和难挨。
他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才把熬过去,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已经硬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审讯室里没有配备空调,冬日的阴寒直抵骨髓,和粘粘在皮肉上的衣服汗水一同侵袭过来。
陶恂挨着唯一的那张桌子喘息,头抵在桌角,整个弯的像一只虾 。
神智仍然是不清醒的,只是放在腹部的手指不自觉的开始发抖,他低着头靠在桌子上,注意监控的女警察在和同事说话,以为他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是在惶恐不安自己的未来,丝毫未曾察觉到这个年轻的犯人刚刚经历过怎样一轮难挨的痛苦。
警方是准备把他晾在这里先给他施加心理压力,再者就是好歹还是陶家的子孙,在首都这块地儿混的就没有不知道陶家的,那是顶尖的豪门,哪怕上面已经关照过了该怎么办,看人下菜碟这道理也是经久不衰。
陶家再怎么着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一棍子打死,万一人家什么时候翻身了也说不准。
这样震撼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何况是有人早有准备,一夜的时间里曾经暗地里的波涛汹涌都已经席卷到了明面上。
沈琛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报纸上陶家公子涉黑被逮捕的报道,铺天盖地,足足占了半个版面,旁边配的是一张陶恂进出KeiTi的照片,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身旁是个极亲昵的男人。
——拍的时间大概是他出国的时候,能在KeiTi里拍下照片,除了里面的老板也没人能做到。
那里面脏东西太多了,违禁的玩意儿随处可见,哪一样捅出去都是要命的,磕了药的人没理智,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拍照的,哪怕再是富二代也不行。
沈琛瞥了一眼,没作评价,连报纸这种应该迟一日印发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出来了,如今信息发达,网上肯定已经起了轩然大波。
沈昌民不喜欢西式早餐,今天的早餐是鱼片粥和煎包,旁边还有一小碟子鸡蛋饼,沈家一向规矩大,沈昌民没有动筷子前是不能吃的,从前有沈丛和周思丽,如今家里只有他和沈昌民,他没那个心思等着这位官架子大的很的高官看完报纸再动筷子,自己率先拿了勺子动了。
佣人们旁边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沈昌民听见声音瞥了他一眼,把报纸放在一旁的红木桌上,看见这样的消息还能处变不惊,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到底心底还是满意的。
殊不知沈琛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而上一次经历这些的时候被抓进去的是他,他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在发现警察的那一刻就开始挣扎,他身手矫健,确实跑了很远,一直到一处隐蔽的仓库才停下来,然后抱着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的想法,在一片混乱中将打电话打给了楚瑜。
......
羊入虎口,送入虎口都对,他一口气没有缓和过来仓库的门就被推开了,他一直记得那种惶恐的感觉,大冬天的被按在泥水里,头砸在冷硬的水泥地上的时候他却陡然冷静下来。
然后呢?
落进粥碗里的勺子轻磕了一下碗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偏偏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时候看见陶恂蹲守在警察局门口——从小到大,陶恂是真的见证过他所有最狼狈的时刻。
上辈子陶老爷子没病倒,局势似乎还没有这样恶劣,被抓后老爷子托人把陶恂保了下来,陶恂上上下下花了不少钱给他打点,后来将他保释出来替他顶了罪。
他也清楚的记得在面前这个血脉相连的人是怎么在他出事之后立刻断绝父子关系的,他在末路挣扎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给他的父亲求救,只是从没有人愿意伸出一只手来而已。
——唯有陶恂。
他见过他所有狼狈和失意,也陪他一起走过苦难和困顿,乃至最后代替他走进地狱。
沈昌民最近事物繁忙,越是接近换届选举他越发忙碌起来,每天都是半夜回来,清早就出门,今天能呆到这个时候大约还是想看看陶家出事沈琛的态度。
没吃两口李渡就已经备好了车,沈昌民将报纸往桌上推了推,站起来叮嘱道:“你周伯父这几天会过来一趟,带着语凝一起,明天下午四点的飞机,你记得空出时间来亲自去接。”
沈琛没抬眼,只是舀了一勺子粥,略微点了点头。
沈昌民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青年仍然坐在原地低着头喝粥,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打在他身上,有种不可明言的疏离和冷漠。
往常他出门,如果是沈丛一定会追出来送他一直到门口,但这样父子亲近之情沈琛似乎从来未曾有过,尤其是高三那年过后,冷淡的有时候让他都觉得恍惚,他自己本来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但他这个儿子倒像是更胜一筹的冷漠无情。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像陶家那小子掏心掏肺追着跑了十几年,到头来也不还是一场空?
年过半百是居高位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沈琛始终没有抬头顿了片刻后才提步离开。
他的孩子里最像他的是沈琛,他也确实看得起这个孩子的性格,但如果这样的冷漠不是对着他这个父亲自然更好。
沈琛慢条斯理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他和沈昌民口味不同,他不喜欢胡椒的味道,沈昌民却尤其偏爱这个口味,他知道沈昌民在想什么,可他毕竟不是沈丛那样缺心眼的傻子。
有时候一个坑里踩进去一次就够了,现在对他有益就是儿子,万一威胁到他的名声或者仕途,头一个出来大义灭亲的恐怕就是他沈昌民。
沈琛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上面的青年嘴角带着笑意,在阳光下看过去漫不经心里带着几分少许的疲倦之意,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外间阳光正好,是冬日里少见的明媚灿烂,唯有风刮的极大,吹的遍地都是枯枝败叶。
——动荡开始了。
这样涉及黑恶势力的报道本来就格外受人瞩目,再加上刻意引导舆论,传播起来快速的不可思议,不多时便扒出来陶恂生平经历爱好八卦,连带着他当初做过的不少混账事都出来了,其中正正经经爆出来的就包括当初那件强拆差点逼死老人事件。
哪怕那件事后来老人家亲自解释清楚,阴谋论起来也是毫不含糊,说是陶家家大业大买通老人的有,说是拿钱压下来也有,网上声势浩大,口诛笔伐,恨不得直接判了死刑才好。
陶恂不仅仅是一个纨绔子弟,他也是陶氏挂了名的经理,还不是个虚职,这下说是草包空降的声音更高,说他靠着父辈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声音不绝于耳,陶家最近本来就有所下滑,再加上故意被人引导舆论,股票开始在当天下午下跌,舆论发酵的非常迅速群情激奋,已经是无法力压的局势。
同一天,媒体爆出陶氏的私人医院医疗器械来源不正当,遭到查处,合作的几家企业突然一齐在当天宣布因为陶氏的名誉问题撤资和毁约,无数媒体甚至开始宣称即将见证一个商业帝国的崩塌。
沈琛看的很安静,想的倒挺好的,陶家三代人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哪儿那么容易就一夜之间崩塌,陶知行就算比不上陶老爷子也绝不是废物,外面骂骂就能塌了也不至于就能站在那个位置上那么久。
外部虽然紧张,但还没有到最紧要的关头,至少还要时间,现在恐怕更糟心的是陶氏内部的问题。
陶恂当初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但总算不是太笨,呆了这么长时间好歹也有了一点真才实学,才不枉自己和老爷子费心费力教给他的。
他这一回出事,陶氏最先闹开的恐怕还是内部问题。
他略微抬起头,前面开车的是小郭,张博丛走了,小郭也算升职,只是一直自觉履行着助理的职责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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