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挡风啊——”乌罗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觉得屋子很冷吗?风再吹来吹去的,就更冷了。”
噢,是为了阻碍风。
琥珀脑海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在得到答案之后迅速消退,安稳地龟缩在某个角落,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喊上漆枯一块儿出去了。
乌罗等到他们离开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想道我是不是避开了什么索命题?
这个念头令乌罗很快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脸色略显得慎重起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乌罗有个长处,就是他很愿意为对方去想一想,易地而处这个成语学起来简单,提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因此一旦生意陷入僵持,胡乱指责对方毫无意义,倒不如平心想想换过位置来,对方会怎么想,又怎么做,是如何看待刚刚发生的一切。
毕竟人永远看不到的,是自己的过错。
这比任何事都更致命。
就好比跟部落相处的这大半年来,如果乌罗全程都以现代人的思维去蛮横地要求其他人,那他大概早被吃掉千八百回了。
乌罗若有所思地抚平被子,看向窗外的玻璃,忽然就明白过来琥珀的忧虑跟猜测。
人们对许多事物的认知需要依靠其他东西来建立,他们选择山洞居住,理解房子用木头搭建,是因为山洞只有一个出口,其他都是泥壁,而木头可以变成墙壁。
可是门……
乌罗看着窗外的木墙,微微皱起了眉头。
门是阻挡,是拒绝,就如同那一排排木墙一样,将任何不喜欢的东西抗拒在外。
对现代人来讲,安全感跟防人之心不可无都属于正常认知,夜不闭户只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历史书上。可对于部落里的人而言,他们还没有到能够理解防盗的地步,在已经足够安全的木墙之内再度封上门,尤其是插销这样极为明显的存在,无疑是一种抵抗。
那么乌罗所防备的敌人是谁?
在这个时代,人类根本无法独自生活——即便是阎,同样不会断绝跟其他部落的来往,而他们这样的凡人就更加依赖紧密团结的部落,这不是可选择的情况,而是必须如此。
因此,对于一个抱团的集体而言,不信任感是很致命的。
正如同阎所说,文明会带着恶意一同前来,无论乌罗是否愿意承认,它都会气势汹汹地一同席卷。
除开这种无声的抗拒之外,欺骗也很致命,谎言有很多种理由,获得乐趣或者获得利益,伤害有大有小,本质是相同的。现代的人能将谎话包装成幽默感与玩笑话,那是因为大家已经有足够多的认知去了解这个世界了,可对于这个世界却行不通。
这个世界纯粹到只容得下黑与白,食物就是朋友,长矛就是敌人。
乌罗同那些孩子们开玩笑,偶尔胡说八道某些事情,那是因为他们听不懂,而不是意味着他们能理解这种玩笑。
这果然是一道送命题。
乌罗看着在风里飘飘荡荡的门,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觉得闷。
他刚刚就差点踩到地雷了,此刻难免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第71章
不管怎么样, 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
乌罗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这并不怪琥珀,也不怪他,只是时代的差异跟人心的变化。
那扇门到底是不是拿来挡风的, 乌罗自己都不敢一口断定。
他闷了几分钟, 决定把这件事先抛下,然后继续煮自己的兔毛。
这半斤毛兔吸了水之后反倒蓬开来,乌罗用木棍搅拌开, 捏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把它搬到地上去等待冷却。
晚上拿饭回去的时候, 乌罗还从蚩那摸走了一大捆牙刷树的树枝, 这会儿等着兔毛煮开的过程里, 他也没有闲着, 慢慢把牙刷树的树枝剥开, 外皮当做柴火,等里头的纤维露出来,再用细细的蚕丝捆系成一块, 形成一把极为粗糙的刷子。
将毛变成毛线需要一些工序, 针梳就是其中一道, 是为了将毛里的纤维梳理平顺,再进行牵伸。
直接到商城里买把针梳固然有用,可是还得想个大家能做到的办法。
等水稍稍冷却之后, 乌罗捏着兔毛进商场, 先用了一叠厨房专用吸水纸将兔毛上的水渍吸干, 再用吹风机提高烘干, 这时候兔毛看起来比较松散了,有点儿像一团小小的棉花。
乌罗拿纤维刷梳理兔毛的时候,能看到兔毛被拉伸开来牵引,只不过这种小刷子当然不可能像针梳那么细密且无粘连,有些许纤维就被兔毛卷了进去,显得有几块发秃。
不过的确可以这么梳理兔毛。
乌罗心下稍稍一定,不怕有缺点,就怕不能用,他将这一大团蓬松的兔毛塞进箩筐里,重新回到房子里去。
他没有拿纺锤回来,这些兔毛能不能用还得明天到女人们那边去解决。
乌罗伸开一个大大的懒腰,他把火堆熄了,门窗都关着,可不想刚过上好日子就把自己烟雾中毒在家里。
再说明天还有一大堆活要干呢。
晚上下了点小雨,很快又停了,乌罗估摸着很可能是雨季就要来了,而部落里又得开始储存粮食,毕竟五十多口人一天的食物消耗量相当惊人。
众人待在部落里连忙数天的屋子已属不易,很快就得把心思更多花在食物上,好在现在找食物要简单容易得多,加上武器,可以扩大范围,去更遥远的地方狩猎。
琥珀看着乌罗一直在打哈欠,又看脸上没有那个怪怪的白色东西了,不由得瞥他几眼,问道“你病好了?”
“好了。”乌罗有些恹恹地回答她,又喝了几口肉汤,等着琥珀给众人分配任务。
成年人几乎全派出去了,羽跟辰因为过于瘦小依旧待在孩子堆里,好在他们俩每天也都忙得很开心。乌罗本想早上跟女人们说说兔毛的事,可山洞里很快就走得一个都不剩了,他就暂时歇了心思,打算先把砖头的事搞搞。
“辰。”
乌罗吃完早饭后把兴致勃勃正打算出去巡逻的辰喊了过来。
辰的脸肉眼可见地从欢喜变成了苦涩,他背着箩筐绕回来的时候,嘴巴瘪着,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乌罗,闷闷道“巫。”
自从兔子事件之后,他就被乌罗折腾得够呛,哪怕是漆枯接手了有关兔子的事情,巫还是有事没事让他去管那个菜园子跟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