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琥珀一下子就把木教鞭抽断了,而默看起来的确不痛不痒的,也可能是冰山脸习惯了,总之虽然发出让人肉痛的响声,可是默的脸部连微微抽搐都没有。孩子们没有英雄的概念,可对强大与厉害还是有想法的,便欢呼起来,仿佛战胜了乌罗这个大恶魔。
“它会断!”琥珀傲然地把教鞭尸体递给乌罗,满脸写着不屑一顾。
乌罗幽幽道“可不是,你要是拿得动一座山,也能把狼兽砸死呢。”
“只要有勇气,不害怕,就可以战胜狼兽。”琥珀对乌罗的教学理念不以为意,她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人们对信仰时祈求上天保佑的精神胜利法,只要我祈祷了,神明就会保佑我平平安安的,她对着乌罗摇摇头,目光深深的,难得有几分严肃,“我们不会畏惧狼兽,也不会畏惧其他的兽。”
奇怪,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琥珀的确是个杠精,不过那种杠大多数是疑问的,而不是这种完全确认的口吻。
一定是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乌罗握着教鞭沉思了会儿,挥手让几个孩子坐下,又看看默,忽然明白过来琥珀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积累跟分享经验,不知道如何更精确迅速地杀死猎物,更不知道恐惧本身就一直存在于心中,他们唯一能迫使自己去迎面这些大型猛兽,去主动出击,去战胜对手,就是靠这种对于勇气的催眠。
这种事很早就有端倪了,在猎杀吼吼兽的时候,狩猎队要求首领为他们抹上野兽的骨灰就是一个很好的象征。
乌罗知道如何接受恐惧并且战胜它,可这个时代不是,他们选择跨越过去,而不是接受。
难怪刚刚琥珀会走出来做这样的举动,她不能让部落里男人们这种无畏的勇气消散,毕竟会被乌罗影响的不止是孩子,还有男人。
她很信任乌罗,却并不盲从。
这就像是门到底象征着什么一样,是时代观念的冲突,是初次接受新想法的不解,琥珀不明白,加上乌罗的想法与她的经验背道而驰,因此只能半路中止跟鼓舞士气。
“琥珀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乌罗思路一通,就立刻反应过来了,他们之间的想法并不对立,是表述出了问题,便冷静道,“她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就像孩子还不能战胜狼兽一样,大家的力量有大有小,有些人更灵敏而不是力气更大,所以我们要学更多的办法。”
这番话就容易接受多了,琥珀很认真地听着乌罗说话。
“刚刚默挨了打,这木头才断开。”乌罗严肃地看着众人,将木条放在手里轻轻折断,“可是我不需要挨打,就能把它断掉,有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没有人说话,大家互相看了看,最终绿茶犹豫道“因为它在巫的手里,可是默挨打的时候,是在首领的手里。”
这句话未免有歧义了些,乌罗险些笑出声来,其他人倒是没觉察到不对,在他们看来,绿茶只是说出了实话。
刚刚用吼吼兽的头骨来暗示狼兽,大家都有点不解,更别提是树枝了,乌罗本想就这根木棍好好发挥一下,仔细想想,他们的大脑估计暂时处理不了这样丰富的联想,别说原始人,包括现代很多人对比喻也是一知半解。
对方听不懂比喻还感到暗爽的情况通常发生在讽刺他人时,跟教学毫无任何关系。
上课时学生听不懂比喻,只会让老师火冒三丈,恨不得问他是不是一头出生起就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导致大脑密封到现在从来没有使用过。
“我们不一定要跟狼兽硬拼硬,难道你遇到狼兽,会冲上去把脑袋钻到它的嘴巴里,看它能不能咬断你的脖子吗?”
小孩子们偷偷笑了起来,倒是大人们严肃起脸色来,琥珀也意识到乌罗想说得应当不是勇气之类的问题,她认真地看着乌罗。
默思考了会儿,认真道“巫,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打狼兽的腰吗?”
“这是弱点,可狼兽不只一个弱点,他们怕火,怕可怕的响声,怕更巨大的人。你们遇到袭击的时候,如果正好想起来,说不定能救你们一命。”
乌罗将断开的教鞭打了打自己的掌心,平静地看向众人“我要你们定期聊一聊发现的兽有什么弱点,你们每个人都该知道这些兽大概是什么样的,来了得怎么办,我们又要怎么做。尤其是狩猎的男人,你们一定有自己的本事,对兽也很有一手,你们可以来讲自己发现的事,你只有一个办法,可听到别人说他的技巧,就有两个办法,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这让琥珀有些困惑“女人也要吗?”
“狼兽不吃女人吗?还是不吃孩子。”乌罗凝视着琥珀,平静道,“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可是我们有弓,有投石索,不要女人去荒原里奔跑狩猎,可要是有敌人来了,难道女人不能杀死狼吗?”
琥珀之前就是战士,她当然不会觉得女人做不到,只是下意识问出口而已,毕竟现在男女分工还是挺明确的。
她想了想,忽然道“巫,你不是只杀兽,你还在想那个藏起来看部落的人,对吗?”
乌罗诧异地看着她,沉重地点点头道“我们的部落还很弱小,不算上孩子,只有几十个大人,如果有大部落想要黑陶来找我们呢?”
琥珀的目光沉下去,她轻声道“他们很可能不是来交换的,是吗?”
“那要看你们怎么想了。”乌罗轻声怂恿道,“是想等着他决定到底要杀死我们抢走东西或者好心地来交换东西,还是由我们自己决定。”
劫掠,争夺,这片大地上从不会抹消野蛮的痕迹,琥珀还是选择相信自己,她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野兽作为开场,不明白在陷阱弓箭面前为何还要那么固执地去寻找狼兽的弱点,但她终于知道乌罗开这堂课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了。
他在警醒众人,让大家寻找弱点。
除了兽,还有人。
这些当然很重要,不过乌罗的野心更大,沟通与交流都是文明进步的阶梯,许多灵感与奇思妙想都是在争论之中迸发的,除了狩猎队之外,女人们的收益跟留下来玩发明的华跟珑都是同样的理由。
其实还是琥珀提出的意见点醒了乌罗,她一个人很难想到完善的东西,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总不能什么事都依赖于乌罗去完善跟思考。可是同样的想法,一旦人足够多,大家的想法不同,碰撞在一起便能摩擦出前所未有的火花。
因此乌罗才以生存这节课为开场,为他们拉开序幕。
堆积成山的柴木需要足够的外界影响才能彻底点燃,氧气跟细微的火苗这两者本身都无法形成猛烈的大火,燃烧本身就需要可燃物跟助燃物,思想亦是一样。
乌罗看着自己拨动开的思想迅速流窜在众人之间,如同一根看不清的棉线将所有人紧密相连在一起,思想的火花逐渐扩展开来,他们陷入争论、诉说、迫不及待挖掘出脑袋里所拥有的的经验与之分享。
没人注意到乌罗走了出去,只有华,甚至连琥珀都陷入这种异常而陌生的狂热之中,她忽然意识到许多同伴并不单单只是生存方面与自己相同,他们对许多事的想法,认知,也是与自己一样的。
这个年代的许多认知还较为单纯,黑白仍是完全分明清澈的,人与兽是绝对的独立,他们的争执听起来危险,实际上却出于相同的本质——活下去。
乌罗想到外面抽烟,不过他没有点起来,只是用牙齿咬住烟嘴好一会儿,又把它拿下来,捏在手指之间。
他并不需要发泄压力。
华跟了出来,跟乌罗一块儿站在屋檐下,他好奇地看着烟盒,知道那里面装着云雾,有时候乌罗会把那些雾气吐出来,就像有火焰在身体里燃烧一样。
“巫,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乌罗轻笑了起来,他撇过头来看了眼华,缓缓道,“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华不太明白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