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这个较为缓和的答案,然后就将目光转向了乌罗。
说乌罗并不是特别,或者没有魅力当然不是完全的实话,只是要说这个决定完全是为了他,那的确不是这么一回事。阎小旺当然不会被那些人吓到,他虽然小,但是好歹是跟着阎混迹过山林的人,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乖小孩,遇到过的危险比这更严重的不知道有多少,大概听个明白之后,就知道是留君惹了祸。
真正令他闷闷不乐的,反而是不能跟小朋友们玩,平日交好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讲话。
阎小旺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他知道留君去找来了父亲,又没办法责备被留君抛下狼背的婕,那个女人身上的伤他也看见了。
他还不到明白这世界上总有许多事情无可奈何的年纪。
养育之恩固然大过天,不过阎心知肚明,因为自己的缘故,阎小旺一直得不到正常人童年的乐趣,他是个爱玩闹的性格,却从来不曾抱怨过什么,这预兆从他跟留君偷跑出去玩时就已经萌生。
不说并不意味着没有。
他让阎小旺能好好活下去是一回事,可是剥夺阎小旺回归同类是另一回事,擅自将阎小旺培养成与自己一样的异类,阎一直记挂在心。
阎从来没把自己当成神明过,起码在阎小旺面前,他永远只是个普通的父亲。
日月部落与其他刚发展文明的部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只会更差,而不会更好,除了拥有乌罗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值得让阎另眼相看的东西。只不过乌罗说得不错,那群人好赖学会了感恩,知道保护自己的同伴,加上阎小旺的确很喜欢他们,阎也的确有心思看看他们能走多远。
最终仍是失败的话,阎想,他起码还有乌罗这个乐子可以看,毕竟对部落寄予厚望,甚至不惜赌上自己仅有筹码的人,可是乌罗。
这个精明的商人实在是个骇人的赌徒。
真正打动阎的,是阎小旺、乌罗,还有这个部落未来的可能性。
更何况,乌罗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的秘密,旅游带上梳子、望远镜、手提箱都并不是什么牵强的事,他的衣着得体、香水、还有修剪工具都能找借口说过去,只不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这么简单吗?
“所以你的回答呢?”
“既然你不要八抬大轿,我当然愿意。”乌罗戏谑道,“如果有什么麻烦,我会解决的。只不过你要清楚,加入我们的部落,跟你自由的生活可是差得很远。”
其实这话说得乌罗多少有点心虚,他自己就过得很逍遥自在,最麻烦的时刻也不过是了解双方观念不同。而随着部落对乌罗的信任渐渐深入,这种观念冲突的时候的确有,可不再那么令人心惊胆战,更不那么令人胆寒了。
有时候甚至会成为一种乐趣。
阎沉默片刻,忽然道“难道你们真的有八抬大轿吗?”
“不,如果你真的要八抬大轿,我们就不要你了。”
两人相视一笑,阎略微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我的性命就托付在你手上了,现在就走吗?”
“伤患正等着,当然是越快越好。只是不要留给你时间收拾行李吗?”
阎跟乌罗都不是拖延的人,荒原的神明摇摇头,颇为潇洒快意地开口道“都是身外之物。”
他只将阎小旺抱起,取过墙上的弓箭,缓缓道“我们走吧。”
小酷哥正蹲在地上逗虫子玩,白白胖胖,好大一条,大概是刚吃饱出来散步,才从土地里钻出来,就被他用木筷子彻底夹出来,差不多是一指长,正不甘心地在筷子上蠕动着,试图逃脱。
“嗯,留给阿薪吃,他最近会走路了,要吃点好的。”自从学会筷子之后,小酷哥就发现了筷子的很多用处,比如沾到会烂手的药草,比如实在很扎手的果实,还有这种用手抓只会逃跑的虫子——巫真是个聪明的人,他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跟办法。
不然下次再试试敲敲巫的脑袋,说不定能听到神跟他讲话。
只不过——
小酷哥心有余悸地揉揉自己脆弱的耳朵,他还记得上一次跟蚩这么做的下场是什么,反正接下来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
只是当小酷哥抬头看见来人的时候,耳朵的疼痛都立刻忘却了,心肌梗塞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当场窒息去世,他紧张地站起来,手足无措,连虫子掉在地上都忘记捡,结结巴巴道“巫,我们这就走吗?”
来这里是为了找阎是一回事,可是真见到人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走,你要是很留恋可以多看几眼,我们下次不一定会来了。”乌罗轻轻敲下小酷哥的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房子的问题了,部落里是没有高脚小楼的条件,会议室更大些得留给琥珀或者当医疗室,第三间屋子还没完全建成,按照现在的受伤情况来看,估计还要拖延一段时日。
哎呀——这个福利来得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恰当。
小酷哥可是一点都不留恋,要是能不来,当然还是不来的好,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抱着阎小旺的阎,三只野兽安静地跟随着主人,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惊人到可怕的地步,于是缩了缩脖子往乌罗身后撤。
“我还指望你遇到关键的时候能站出来保护我,你这样反倒要我保护你。”乌罗哭笑不得,这话他说来无心,毕竟心里小酷哥只是个孩子,调侃调侃罢了。不过落在小酷哥耳朵里就大不相同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也有些沮丧跟窘迫,比起蚩,他的确更适合做个工匠,而不是个猎人。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足以说明了。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男人更应该成为一个狩猎者,而不是一个工匠。
乌罗察言观色,发现小酷哥情绪忽然低沉,他又不是神仙在世能掐会算,当然意料不到自己无心戳中对方的痛处,还当是那句话让人自尊心受创,便闭口不谈,问道“你那些家畜呢,不赶它们一起来吗?反正留着不管也会被吃掉,不如便宜部落,也是便宜你自己。”
“你倒是不做亏本买卖,放心吧,青望跟留君会赶它们。”
阎慢悠悠道。
几只牧羊犬就可以守住一整个大羊圈,乌罗没有亲眼见过,不过道理还是明白的,就点点头。
加上阎这个人形战力,气氛一下子就从种田流变成开挂升级流,乌罗来时战战兢兢,走时倒是心情舒畅,除了双腿走得有些累之外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问题。阎小旺中途睡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趴在阎的肩头说了些什么,阎耐心地应了,不过没有说更多的话,抱这么久,也不知道他的手累不累。
小酷哥怪异地看着一直跟着他们的巨兽与兽群,心中迷惑又不敢说,还有几分遗憾,他本来还想试试骑在鹿啊狼啊之类的身上是什么感觉。
等到乌罗回到部落门口时,外头的树上挂着三具女人的尸体,死相算不上凄惨,都是被石矛直接穿透了心脏,有些其他的伤势,多都不太严重。
“噢——”阎按下阎小旺的脑袋,也不管对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看向乌罗时似笑非笑,“这个见面礼有点大。”
“好说。”乌罗捏了把冷汗,生怕自己进部落看到的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开门的人是梨,她神态看起来有点憔悴,身上溅着还未曾干涸的人血,对阎的到来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平淡道“巫,你回来了,首领等很久了。”
阎玩味地看着她,欣赏着这颠倒错乱的时代模糊出文明的影子,门口悬挂的尸体还在风中微微抖动着。
“没事吧?”
乌罗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