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大黑面前放着一盆兔子吃剩下的草料。
震惊到失语的阎小旺“……”
阎“……”
糟了。
阎抱着失去灵魂的胖儿子回到小屋里时,乌罗正在拿兽皮打显而易见的地铺,抬头看见他们回来,不由得惊讶道“怎么,被小孩子欺负了?”
阎小旺泫然欲泣地试图跟乌罗倾诉“是!我(是爸爸欺负我)。”
“没有。”阎面不改色地把他按下去,“他自己不小心。”
乌罗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爷俩,在打地铺之前他进商城里洗了个澡,头发没彻底吹干,这会儿晚上闷在屋子里头,好在不像后世那么热,加上树荫摇晃带来一丝凉意,只有点冰凉的水珠戳着后颈,略微有点不舒服。
“帮我打一张,床被烤得这么热,现在又是夏天,床尾最多够阎小旺一个人睡。”
阎倒是很平静地开口就要乌□□活。
“失策了,当时只想着取暖,忘记再做一张木床。”乌罗倒是没什么反抗的意思,这位大夫之前刚救回来一部落的男人,只要帮忙铺床而已,别说是铺床,按照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看,给他暖床都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只是不由得唏嘘自己当时的短见,“有时候要烧水,灶台一起,炕头烫得能烤肉,加上夏天的温度真是要命。”
打两张地铺相当简单,阎小旺委屈地爬到床上听人说话,他习惯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己优先,至于语言方面,虽然还不会讲,但大致已经听懂阎在说什么了,震惊于爸爸也会撒谎的同时,他对自己的表达能力同时感到了郁闷。
月光顺着顶头的玻璃落下来,阎小旺白天睡饱了,晚上就趴在床尾看着漂浮尘埃的明月光,他不知道这光芒是如何落进来的,看爸爸跟乌罗都没有任何反应,还以为这间房子天生就是这样,不由得赞叹起来“真好看。”
“小胖子又在说什么。”乌罗用手枕着脑袋,慢悠悠道,“我听不懂。”
“他在说月光很漂亮。”阎回答道。
其实乌罗有心想问阎想不想了解玻璃跟水泥到底从何而来,然而对方一言不发,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话题,他也不敢贸然开头,毕竟忽然将金手指展露出来,这简直是缺心眼的行为,他沉默许久,反而问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对待俘虏的?”
门口的那几具女尸,敌袭,受伤的男人都能给予答案,阎并没有傻到询问是什么俘虏。
在部落之间经常有摩擦,本身地盘的冲突就会加剧摩擦,大部落与大部落,大部落与小部落,小部落与小部落……
阎想了许多事,又没有任何意义,在这个世界上他并没有任何恐惧,加入这个部落也是一时兴起,绝对的实力唯一带来的好处就是没有任何恐惧感,久而久之,便连对生命的敬畏都失去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
“说吧。”
阎缓缓道“死,有些则会拿来做实验,我说的实验很简单,他们会被拿来实验各种各样的食物,各种各样的药草,在没有俘虏的时候就是自己人实验,这就是人的传承。如果是足够大的部落,这些人就会变成奴隶一样的存在,他们吃最少的食物,做最累的活,女人还要生育,生下孩子之后她们才有可能重新变成人。”
乌罗沉吟片刻后道“这倒是很仁慈。”
“仁慈?”阎冷笑了一声。
“在没有办法确认对方是否忠诚的情况下,只需要生育就可以变成同伴,他们并不是在制定奴隶的规则,而是在自保。”
阎略有些意兴阑珊“你说是就是吧。”
而阎小旺由于语言受阻,导致无法参与到两个大人的对话当中去,只好自得其乐地伸手挥舞月光,试图把光留在自己的掌心里,最好明天可以带去给小伙伴们看。小孩子的隔夜仇忘得比春风走过还要快,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热热闹闹的气氛与伙伴们的好了。
不受宠爱的孩子才会变得更早熟,阎小旺虽然没有朋友,但阎竭力给予他最好的东西,将所有的精力跟关注都放在了这个艰难活下来的婴儿身上,因为婴儿缺失母亲,所以荒野上最好的猎人便开始豢养野兽,试图用宠物弥补缺失的关爱跟朋友。
阎小旺很聪明,很博学,同样也很孤独,这令他在部落里显得像个既强大又柔弱的小怪物。而孩子们过分听部落的话,他们能顺着琥珀的口号毫不留情地为大人们递上木矛,冷冰冰地凝视着阎小旺被困在小木屋里;同样也能在乌罗的批准之下,无忧无虑地与阎小旺玩耍嬉闹,为他献上赞赏的花草。
可阎小旺不懂。
那块陨石仍然贴在乌罗的口袋之中,他应该同对方商量,只是忍不住迟疑,这种疑心从阎看清楚一切却一言不发那一刻诞生,在月光之下发芽。
今时不同往日,他跟阎比起来,对方显然优势更大些,隐瞒陨石的存在并无任何好处。
他只是迟疑罢了,这种情绪虽然无用,但难免会影响行事的过程与方式。
“那你呢?”
阎不经意发问,薄薄的嘴唇如刀片一般精准无误地切开乌罗的思绪,仿佛那只是一张单薄的字,整齐有序地码列着黑色的文字,他毫无规则地洞穿,精准无误地抓住乌罗本人。
“你在想什么?”
“什么——”乌罗猝不及防,下意识侧过身去,他透过尘埃看见阎的脸,在月光之下显得过分冰冷,如同浸透在海水里浮浮沉沉,似笑非笑,对方并没有在看他,那飞舞在月色里的尘埃都比他更具有吸引力一些。
阎终于看向他,石破天惊般,双唇抿出刺人的碎骨,轻巧压在舌尖吐出,形成伤人的利器,试探地戳刺乌罗的心绪。
他指向他自己的发尾,乌罗却觉得脖颈上那滴水珠更胜冰刺骨。
“你明示的足够明显了。”
第96章
乌罗躺在兽皮上思考。
他这时候很像一头无辜的小兽,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引颈就戮;又像是一座西洋时钟,沉重而平稳, 带着年代久远的优雅, 双腿是滴滴答答行走的分针,笔直而修长,在停止工作时稳定不动,看不出任何意图。
秩序跟混乱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阎忍不住想如果是野兽的话,现在应该要逃跑了。
乌罗当然不会逃跑,他镇定自若地抚摸着口袋里的那块陨石, 神态平淡到阎小旺都未能觉察出气氛不对来, 肉嘟嘟的小孩子细细嗅着空气, 他敏感察觉到有什么逐渐趋向怪异,可无法从两位长辈冷静的神态里窥探到半分真实。
于是他再度欢欣喜悦地玩弄起月光来了。
要说乌罗此刻很害怕,那倒没有, 他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兴奋, 工作当然是为了金钱,可谁敢说不是想寻找更适合自己的东西, 挑战更大的难度, 成功的快乐本身就来自于挑衅的同胞兄弟,每个人都在试图挑战自我, 而阎的问题只不过是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到逼近生命的威胁。
它不如长矛利刃般能刺穿身体,血潺潺流出肉躯, 从生到死, 化为一具毫无意义的枯骨;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你明明知道不会死去,却被轻易动摇信念,质疑到本身最想隐藏的秘密,刀刺入神经,精密地挑开每条路线。
那双幽幽的眼眸,试图窥探最深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