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回答比较猥琐而已。”阎慢悠悠地回答他,然后吸一口气,没入了水中清理头发上的鲜血。
乌罗“……”
等到阎上岸来换上衣服,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他身上涌动的热气终于平息,重新又恢复成冰冷。
“你经历过多少次了。”乌罗这个晚上既没出力也没出钱,连口水都没浪费太多,最多出了一双眼围观当吃瓜群众,于是特意多问两句掩盖自己的心虚,“我是指这种事情。”
阎正在穿衣服,沉思了片刻道“不记得了,太多次了。”
就是因为太多,所以才能那么毫无迟疑,精准利落地收割掉每个人的性命,跟医学生在动物身上实验不同,死亡成了最好的练习手段,不管是石头还是长矛,又或者是弓箭,血淋淋地穿透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生命,令他们变成它们。
生灵与死物的转变快得让人意料不到。
“那往日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按照佛家来讲,那就是能渡的渡,不能渡的超度。”阎几乎没有想太多,他知道乌罗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他的过往,只是想从这些经验里了解琥珀到底抉择哪条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太多未来,能从蛛丝马迹之中窥探到历史会翻向哪一页。
乌罗无奈道“俏皮话固然可爱,只是卖萌可耻啊。”
“那萌吗?”阎愉悦道。
萌萌萌。
乌罗翻了个白眼,提着手提箱跟阎往回走,他们回去的时候,地上的尸体已经少了一大半,部落里的人仍然如同勤劳的工蚁那般战战兢兢且认认真真地干着活。这次受伤的人远没有之前多,毕竟当时是真刀真枪地撞上了,这次还隔着围墙,琥珀坐在广场的木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节草绳被她拿来当做皮鞭,俘虏里的不少男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今夜的琥珀的确很暴躁啊。
乌罗看着那些绳印跟巴掌,想也知道这群人肯定没有多安份,而琥珀现在的心情同样不见得优美到哪里去。他虽然是个胆子极大的男人,但是在挑衅女人的暴怒点上没有任何自信,于是在众人之中寻找了下阎小旺,左找右找都不见人,便找就近的族人询问“小旺呢?”
“在屋子里给大家看伤。”女人匆匆忙忙地回答他,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阎也在找阎小旺,方才一片混乱,他倒不是担心阎小旺的人身安全,只是担心这孩子不知死活要去帮忙,探过身来问“去哪里了?”
“在屋子里,她说在………”乌罗的脸上露出有些困扰又似乎略带疑惑的笑容来,“帮人治伤。”
有一说一,孩子小归小,可好用是真好用,阎小旺跟着他爹没有光吃白饭不长脑子,还是多多少少学到了几招。作为三口之家里最为勤劳的小孩子,一般来讲乌罗负责提议,阎负责实施,那阎小旺只能折合居中,自食其力。
男人们坐在医疗室里有点一惊一乍的,看着小孩子严肃着脸高坐着,要换成是小酷或者羽之类的,早就一唱一和臊得两个少年人滚出门去了,偏生是阎小旺,就一时间支支吾吾,既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
之前磨碎的米糠被揉成黄米面,贴着兽油下锅煎成一块块酥软的油糕,吃起来没滋没味,还有些粗糙,可到底沾点油腥,塞在嘴里又软又弹,冷了能当过年发的状元糕吃,还算有点意思。
阎小旺一边往嘴里塞油糕,一边含含糊糊地问他们“你们谁先来。”
其实一般来讲部落的医疗室没有什么轻伤患者,现代人划伤手指贴创可贴,原始人压根不贴,只要止住不流血就没有什么大事,有事就拿草木灰一敷,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好比琥珀糊了半脸血,心知肚明自己就脸上开了个小口,从熄灭的火堆里抄了一把往额头混着血块擦一擦,楞是一动不动。
因此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重伤的人。
等乌罗跟阎赶到的时候,阎小旺正吃完油糕在烧火,伤患们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地上看着他烧水,如同西游记里被绑架的师父跟三师弟,而阎小旺一人包揽大王小妖外加伙头兵,以堪堪没超一米四上公交车压根不需要花钱的身高给予人们泰山般的震撼感。
“绑定奶啊。”乌罗用手肘撞了下阎,乐不可支道,“你之前的课没白上。”
阎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自己走过去坐在了位置上,这下大家就全涌了过来,苦着脸让他看伤势。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乌罗,他靠在门边笑了笑就转身离开,先去看了看俘虏们——之前抓的人已经不少,跟养兽类差不多放在一块儿。那时候只剩下女人都有反抗的,更别提这次还有不少男人,而且这些男人加起来堪比他们的全部战力。
当然,这个前提是不将阎算在其中。
他根本就是从无双游戏里出来的角色,心眼大概全藏在纹身底下,身上有多少纹身,就估摸着有多少心眼。
路上乌罗被琥珀喊住,全部落都忙来忙去,就看着琥珀凄凉地坐着,一幅空巢老人的模样,她牵着乌罗的袖子,动动唇,有点委屈地说道“我想吃苹果。”
乌罗回去摸了两个苹果,两个当权者就一块儿坐在削平的木头板凳上,其中有个还满脸血呼啦呲的,看上去半边是女神半边是女鬼。琥珀捧着那个鲜红的苹果在手心里,目光如白雪公主般温柔可亲,神态又像是召唤猎人的后妈,她咬了一大口,沉沉道“巫,我在想,把他们完全留住的办法。”
“嗯?”乌罗配合默契,提问道,“什么办法。”
琥珀很是真诚地凝视着他,半点没有作品里病娇的气质,而是非常认真地在提出意见“把他们的腿都打断,活下来的再说?”
“……”
乌罗差点变成白雪公主,还很确定什么王子都吻不醒自己,那块果肉卡在他的喉咙处犹豫着该往哪儿跑,他呛得口鼻都泛酸,还带点果香气,眼泪从眼眶那飚出来,好不容易将苹果咽进食道,虚弱道“你想……虐待俘虏?”
“虐待?”琥珀不解,她手上还有血,刚刚见着阎离开就开始闹腾的两个男人被她毫不留情地当做试验品,之前会议室里教导的经验有了最佳的教材,她用长矛刺穿了人的胸膛跟脖颈,确认了胸膛处的骨头像是铠甲一样张开,留着足够的空隙,不过刺下去的时候,鲜血从伤口溢出,并没有遇到阻碍。
琥珀不以为然“是他们想逃跑。”
既然不老实,那就直接做掉,阎之前开玩笑说要么渡要么超度,就是这个意思,能够老老实实留下来的人就留下来,不老实的就只能杀掉。这类似畜牧的本质,凶猛的、气性极大的野兽只能死,而留下来驯化的基本上都是脾气好且威胁小的动物。
“断了腿会不会不太方便?”
乌罗沉吟片刻后询问道“突然增加这么多人口,这个冬天能不能过去还未可知,明年还要开辟更多的荒土,让他们四肢健全地做事不是更好。”
“他们得听话。”琥珀生硬地回答道,又很快皱起眉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的默身上,对方正露出反抗的苗头,冬日就要来了,她隐隐约约觉得一直荒芜而空洞的心里生出一把无名的火焰,将枯草燃尽,钻出什么新生的绿芽,沉甸甸的坠在心头。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隐约觉得是一种从未想到的存在。
每个人的结局都是死亡,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想要一生下来就结束自己的性命,生存并不是一种无聊的玩笑,而是一种过程。
琥珀察觉到她的过程开始生变,如同一株花发出根系来,牢牢驻扎在泥土之中,它开始转换样貌,成为一种新的种类。
“这是你的选择。”
最终乌罗只是沉默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意见,琥珀,他们这样的人数确实很危险,而冬天就快要到来了,如果你决定这么做,我不会反对。”
琥珀却摇摇头,她凝视着乌罗,忽然将自己的意见推翻“这不好,你也这么想。”
“嗯?”
“默想要杀死他们的部落,太少了,我们的人太少,食物太少,路太远了。”琥珀摇了摇头,很平静又很坚定地说道,“他很生气,我不可以生气,我要是打断他们的腿,他们就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