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驯化六畜本质上只不过是人的私欲,为了自己能更好生存下去,而并不是因为这些事对六畜有任何益处。人总是赞叹狗的忠诚,猫的灵敏,擅自将它们当□□宠来照顾驯服,一旦失去兴致就很快抛弃,有些感情长久的,能为它养老掩埋。
可谁都没办法知道安逸与自由对于猫狗而言到底孰轻孰重。
更何况,日月部落并不是猫狗,就如同阎饲养过的那只虎崽一样,他们只是短暂地交际过一段人生,正如同乌罗对于漫长的历史而言,不过是短暂地停留过一瞬间。
这就像是在看一场戏,观众永远坐下台下欣赏台上的表演,可未曾走入光中、影中,未曾欣赏那曼妙的身姿后挥洒出何等的汗水,未曾意识到那华丽的装扮下是何等累累的伤骨。
并不是戏散了,灯灭了,一切就没有意义了,乌罗曾经迷惑不解于世界对自己的恶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安排到这样的时间线上,他竭尽所能地保护自己活下去,可是箱子里的商城又坦荡荡地笑话他的努力,然后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日月部落并不是需要人关爱的宠物,他们竭尽所能地在这片大地上活下去,乌罗忍不住闭上眼睛,他曾经警告琥珀,绝不要过分依赖他。
没想到最后倒是产生了感情的自己忧虑到过于保护的地步。
这时候堇待在门口,有些扭扭捏捏地往里看,神色很是羞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巫,我……你……我能不能进去?”
“进来吧。”
乌罗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回答道:“你忙完了吗?”
堇点点头道,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任务安排来:“首领要我做布跟养蚕,我跟着羲丝做了好久,昨天布做好了,首领给了我们一些。”
说着,堇从衣服边解下来一个小小的丝布袋子,里头泛着草药的味道,她看起来有点紧张:“我做了两个,可以驱虫子的,里面是晒干的药草,听说小旺被虫子咬了,这个给他可能会好点。我是想来换东西的。”
药囊啊……
经过加工的东西会比原材料要更昂贵,这个药草香囊虽然不一定值多少钱,但正好适合阎小旺这个招蚊体质,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血特别香一点,他经常睡醒后发现自己被咬得一身是包。
“你想换什么?”乌罗有些奇怪地看着堇,不明白她怎么了,又不是头一遭交换了。
堇尴尬道:“就是……是……”
她蚊子般地说道:“阎的这个。”
最起初乌罗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还以为她想交换阎,当时就惊悚地险些变脸,好在堇很快就又配合动作讲清楚了她需要的东西——是木梳子。她想要跟乌罗换一把木梳子来梳理自己的头发,而她知道阎带着的那把木梳子是乌罗送给他的,因此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有点为难。
将心比心,要是有人想要壮带着的那块石头,堇绝对会当场发飙,可她就只是太喜欢那把漂亮的木梳子了,顺着头发滑下去,顺顺利利的,连头发都好像好看了许多。
“我想自己做。”堇不好意思道,“不好看,不像巫做的那么好看。”
乌罗痛快道:“可以啊。”
堇呆了呆,却没露出多开心的神色,只是犹豫道:“那阎会不会不高兴?”
这句话让乌罗忽然反应过来,这个药囊并不是报酬,难怪呢,他就说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上来就给报酬,也不管够不够用,原来是拿来贿赂阎小旺的——啧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没想到堇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还有这份心眼儿。
“不要紧,我还有其他一样的梳子。”
这才叫堇松了口气,果不其然,她很快就询问道:“那需要我给些什么?果子还是肉?”
部落里的竞争在乌罗的“代购小卖部”开启后再度激烈了起来,本来大家都能吃饱饭后就对竞争没那么上心了,毕竟奖励的大多是食物,可一旦发现这些食物还能换成其他的东西,热情就再度高涨,加上春天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多,琥珀给予大家的分配也比往年增加不少。
吃不完的食物没必要硬塞,可以到乌罗那换成各种各样的东西,众人当然非常积极。
“嗯——”乌罗沉吟片刻,比划了下大小,“要这样一块肉吧,你晚上再来找我,我会给你梳子。”
堇欣喜地点点头,穿花蝴蝶般飞跑出去了。
而阎正好与她迎面撞上,堇当时就仿佛一只蝴蝶被喷洒了农药,蔫儿般晃晃悠悠地飘开来。
“她怎么了?”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进门来看着乌罗,手臂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他今天跟其他人一块儿外出打猎,布置的陷阱被松鼠捣烂了没能触发,差点被狩猎的巨兽咬到,好在反应及时,不过手臂上的伤势仍是非常严重,他在外头已经把自己错位的骨头正回来了,伤口就等着乌罗处理了。
乌罗镇定地去拿医药箱,平静道:“她想来换你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阎有点懵,很快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三块钱一把的定情信物啊。”
乌罗叹气道:“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
“是啊,价值一个初吻的三块钱梳子。”
乌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看着阎血迹斑斑的手,始终觉得有点触目惊心,就先拿本来要喝的热水倒在盆里,给他清理了一下:“您这是差点被当午饭吃了吗?”
“可能是下午茶。”阎沉吟道,“可惜馒头放久了也能砸死人,我们几个茶点过于凶狠,它吃便当了。”
“呵,伤还挺深的——”
他们俩其实都不是特别儿女情长的那种人,英雄气短的话,乌罗可能占更多一些,阎不知怎么的,从乌罗略带着点嫌弃跟笑意的脸上看出点担忧来,于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别害怕。”
阎去握住乌罗的手,不知轻重的力道导致对方的手直接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那确实挺疼的,然而并不是不能忍受,他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伤,只是没这次痛而已,因为阎感觉到了乌罗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发抖,可主人似乎并没有发觉到,他仍然带着那种胜券在握的平静笑容。
仿佛阎不是带着一手的血跟刚刚正完骨头的胳膊回来。
而是带了一顿下午茶。
于是阎又说了一句:“挺疼的。”
阎其实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弱势,谈不上是不是逞强,只是一个人走惯了,伤痛难免习惯,然而他唯一能给予乌罗的,大概就是不要独自面对一切,就像乌罗迷茫时会与他倾诉一样。
他们是世上最有理由互相依偎的两个人。
“我会轻一点的。”乌罗的嘴唇动了动,他听起来没有那么温柔,可他的动作的的确确轻柔了起来。
在乌罗给阎绑绷带的时候,盆里已经染成血水了,阎的气色不太好看——这种程度的失血当然不至于威胁到生命,不过疼痛感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开始熟悉这个血腥的世界了吗?”
阎给了他一个干燥而单薄的吻,蹭到唇上的死皮还有点微弱的痛楚,唾液稍微润湿了点皮肤组织,让乌罗想起沙漠里的绿洲,炙热又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