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阎呆了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于是沉吟片刻,他说,“我还年轻,不到找处地方落叶归根,如果你想的话,还能起航。”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也是个狡猾的回答。
金色的晚秋留在乌罗脸上的并不止是甜蜜,还有一种即将远逝的丰收,他又听见阎略带点忧心地询问道:“只不过前不久你好像还担心日月部落担心得要死要活的,现在突然提起这件事,难道说你已经放下了?”
“这正好是我要问你的。”乌罗看着他,那光笼罩着这张向来冷静的脸,“你舍得下阎小旺吗?”
阎便长久地沉默了下去,他们二人能够起航到某个地方去,这是因为他们两个人能够做出许多人想象不到的事,乌罗曾与他分享自己的秘密,再没有人比他们彼此更清楚如何去探索这个世界。
可阎小旺并非如此,他被骄纵着长大,只能成为一个优秀野性的捕手,而绝非另一位神明,如果阎跟乌罗将他带走,留给阎小旺的更多大概是离群索居的孤独,而不是更丰富的阅历。
在阎陷入沉默的时刻里,乌罗并没有浪费这段光阴,他很轻地说道:“我给你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已经学到足够多的东西了,是到施展的时刻了,如果还需要我来做什么的话,那他们灭亡是或早或晚的事,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留在一个地方是我上辈子做厌了的事,这辈子总该换个活法。”
阎最终只说道:“我过段时间会给你答案。”
“过段时间?”乌罗问道,“过多久?”
“冬天过后。”
阎并未对这样的急切感觉到恼怒,他思考了片刻,给予出这个答案,冬天过去后就又是一年了,等到初春就要确定市集是否到七糠部落那儿去了。
乌罗点了点头,接受这个回答。
“要一起出去走走吗?”很快,乌罗又再提出新的要求,他走过来将手搭在了阎的肩膀上,对方实在有点高,显得他还算正常的身材都显得有点精致起来,于是笑起来道,“说真的,有时候我跟你站在一块儿,还以为自己是在打篮球。”
阎瞥了他一眼,便将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慢悠悠道:“你再重复一次。”
乌罗赶紧咳嗽一声,赶紧扑腾着把阎的手拍下来:“行了,走吧走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两个人一道儿走出教室时,已是下午了,孩子们在部落里嬉笑着你追我跑,还有些比较听话的则按照女人们的吩咐跟在男人身后搬运着大量的果子——这些果子需要足够多的陶罐,他们分成两波,一波去搬果子,另一波则从琥珀那搬运空陶罐。
乌罗稍稍侧过身,避开一个横冲直撞的孩子,看着他们往夕阳的方向跑去,这个时代就如这群孩子这样疯狂地跑着,云追不上它,风追不上它,会一直跑下去,谁都阻碍不了这种狂热的前进,任何人都不能。
“你打算怎么走?”阎询问他。
乌罗的目光顺着他飘到远处,琥珀跟山音正挨在一起拿着树皮涂涂画画,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课上到一大半的时候,山音就开始忘记之前学到的一些事了,于是他找了琥珀帮忙记录一些杂事,这方面他就比琥珀灵巧多了,他主动提出帮忙记录课程,琥珀当时就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准备的树皮。
她倒是想让乌罗记录,可惜乌罗说的话她有时候总是听不懂,而且她也看不懂乌罗的字,还不如让山音来——其他的孩子不靠谱。
这招简直一石二鸟,又能跟琥珀联络感情,又能得到记录的树皮,空手套白狼。
在乌罗见过的所有原始人之中,山音的确是最有主意的一个人了。
“商场里总是什么都有。”乌罗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正好有一笔准备还房贷的存款,现在已经用不上了,哥带你坐一波快艇怎么样?”
阎垂眸沉思片刻,认真道:“我是不是该喊点什么以作回应?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来该怎么表示了。”
“不必了。”乌罗悲天悯人,“这是我泡你的资本,你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的求生欲到底是已经消失了还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第149章
入冬的时候,乌罗空出了自己的房子, 搬到了陶屋那边去。
窑里永不停歇的火焰此刻都已寂静在黑色的煤炭之中, 那些木头的尸体黑漆漆地铺陈着,铜器的制造极难, 要许许多多的木头烧成炭, 炭才能保留那样的高温来融化矿石。山音学的时候无法理解木头与木炭的区别, 他不明白为何应该算是废物的煤炭反而更温暖,有关于这点小酷哥解答不上来,就只好粗暴地让他别废话。
山音觉得有趣,要是让他来解释, 他就会说这一切都是神的恩赐。
而乌罗知晓这件事是因为下课后小酷哥偷偷跑来询问他能不能解答, 只可惜答案让人更为头晕目眩,没花多久就放弃了。
陶屋当然没有巫的房子那么舒适, 它是最初给房子打下基础的实验成果, 圆圆的穹顶,厚厚的干枯叶子,隔着时间就需要换一换, 结构注定无法挂上瓦片, 屋子里仍然带着湿润的泥腥味跟草叶的清香气。
谈不上是个舒适的住所,里头还藏着等待干燥的陶器,乌罗搬过来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那艘几乎花掉他大半储蓄的游艇——这鬼商场还真是什么都卖。
“看来你真的打算离开了。”
阎蹲在河边看着乌罗背着工具箱在上面忙活,该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有了, 只有护舷胶条跟不锈钢护栏需要自己安装, 这些都不是什么需要技术工种的事, 简单来讲,它们只是零散地放着,实际上并不妨碍启动这艘游艇。
“我很少跟你开玩笑。”
乌罗耸了耸肩膀,他把游艇放在比较下游的地方,直接用绳子连在树上,现在河面还没完全结冰,等到冬天冻住了,这条绳子都用不上了。他还需要看看得筹备些什么东西,免得到时候真上路了反而两眼一蒙黑。
他沉默片刻,好像觉得很有意思地笑起来,无可奈何道:“我以前要么在陆地上,要么在天上,还真没有想过到水里走一走,没想到难得有机会居然会在原始世界里。”
阎抱着胳膊凝视着乌罗忙活,半晌才补充道:“加两件救生衣吧,免得到时候上演泰坦尼克号的悲剧了。”
“你打算跟我走了?”
“我在劝你穿两件,省得浮不起来。”
乌罗气笑了,从艇上跳下来试图制服阎,然后被瞬间制服。
冬天大家基本上闲着没什么大事儿可做,孩子们被放了课,乌罗整日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没有寒假作业就只好闲着无聊去帮羲丝煮茧。蚕丝跟棉花积攒了许多,土豆埋在火坑里焖熟,他们用树枝拨出来,捧在掌心里撕了土豆皮开啃,热腾腾,暖呼呼,舌头都在口腔里打滚,一时间冰天雪地里硬生生滚出团热火来。
羲丝缩在兔子毛里,肥肥胖胖的兔子在秋后又痛宰了一批,她将两只兔子皮连在一块儿,在身体里塞满刚晒过的蓬松棉花,把它们围在脖子上打结,有时候躲在屋子里,简直能捂出汗来,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又用那些从憨憨兽跟兔子身上削下来的长毛梳出一条长线,绑在两根棍子上编织。
毛衣毛线还有蚕丝这些其实都是与兽皮相差无几的物资,女人们跟着羲丝一块儿纺线,等待这个冬天结束之后由琥珀统一分配。
山音正在帮忙清扫蚕沙,蚕沙在现代里有很多用处,可在这会儿就跟其他的粪便相同,只有做化肥的用处,他将这些混合着碎草叶跟泥土的干燥蚕沙扫进篓子里,有几只被屋子里暖意欺骗的冬蚕迟钝地在剩余的桑叶上攀爬着,它们个头并不大,姿态堪称迟钝,很难想象这样瘦弱的身躯里竟能绵延不绝地吐出那么长的丝线。
“它们活不了。”羲丝忽然说道,她揣着那两根木棍,长长的布从她手底下编织出来,这让山音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略微有些局促地退后两步,对方上前来,头往箩筐里看,目光有些悲伤似的,“这几只出来的太早了,活不到春天,也活不到结茧。”
山音似懂非懂地点头,对方一点都不看他,只是轻轻地叹息,连忧愁都显得明媚,这是生活偶有的苦楚。
冬天其实还有好多活要干,当雪没过脚踝的时候,小怪物又来了,他这会儿背着足够多的石头,野人用雪块敲响了大门,他们换走了一条毛茸茸的兔子围脖,塞满棉花的那种,还有两件毛衣。
绿色的孔雀石大得惊人,石板一样扛在野人的身上,琥珀指挥着华跟珑用车子将石头推走时,忽然意识到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