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脖铁树
“我就知道,甭管是当初如何说好的事儿,只要……都会有变卦。”颜爻卿倒是没觉得诧异, 因为他早就想过这一点。
就像当初他在末世拼杀的时候,无论是多么善良多么心软的人跟他约定好,到最后结局肯定跟约定的不会一样。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计划撵不上变化,说的不就是这些事儿。
菌菇酱作坊从无到有,从熬制出第一罐子菌菇酱,再到卖出去,拿回来银钱,每个人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能得到多少银钱,而不是自己应该送出去多少银钱。
等自己那份银钱拿到手,那么剩下的这些银钱又如何分呢?
肯定是先拿出一部分留在作坊里,因为按照章程也确实有一部分银钱必须留在作坊里以备不时之需,而最后剩下的这些银钱还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给县上出钱的老爷们送去,一部分则是属于颜爻卿和黄四郎的。
这是原本约定好的事儿,当时所有人都答应的干脆利索,没有任何人拒绝,毕竟只有答应这些他们才能建菌菇酱作坊,才能学会赚钱的法子,才能赚到银钱不是?
然而等真的要把拿在手中的银钱送出去的时候,很多人就会觉得心疼了。
“凭什么要送出去这么些银钱?县上的老爷咱们惹不起也就罢了,那老五也只是跟咱们一样的泥腿子,何必把银钱给他,还要给那么多?”山哥义正言辞道,“不过咱们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那老五给了咱们赚钱的法子,咱们也不能忘了,我看这些个大钱也不用全都送去,等老五自己来拿,到时候就给他十个八个大钱意思意思就行了,剩下的银钱咱们也不是拿在手里,而是放在作坊中。”
“本来就应该这样,咱们这作坊是自己建的,咱们甚至是没见过老五,给他那么些银钱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都听我的,银钱只往县上送。”
大晚上的村里大部分人都没睡,在作坊里做工的汉子们凑到一起商量这个事儿。
对于山哥的话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或许最初他们对那个传说中的老五是感激的,也心心念的想着等将来自己赚到钱,一定分文不少的去给颜爻卿送去。可等到大家真正的赚到了钱,不用再每天饿着肚子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能吃饱饭,甚至是家中不但开始攒钱,还开始添置东西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态就都变了。
甚至是很多人都这才知道原来每天吃饱饭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晚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睡觉是这样的,原来早晨也不会饿醒,甚至是不怎么饿。
原来手中有了银钱的感觉是这样的,再不用一文钱都要不舍得花,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几分钱买肉吃。
原来吃饱饭以后家里的孩子能那么快地胖起来,看上去更精神了,而家中青壮吃饱饭的力气也更大了,下地干活更有利了。
原来银钱可以带来这么些好处,那银钱可真是好东西,谁不喜欢呢?
山哥以前穷的皮包骨,可自从进了菌菇酱作坊,一顿饭能吃好几斤粮食,那是眼瞅着胖起来,这会子俨然已经是彪形大汉了。他原本个头就高,胖起来以后看上去便十分威猛,别人愿意信服他,他在作坊里的地位也就一直升高,现在俨然成了说话算话的一把手。
“等老五来就是,咱们又不是不给银钱。”
“我看那老五不一定来,要那么些银钱,简直是抢钱,他也有脸来。”
“且等着就是,咱们一个村子这么多青壮难道还怕他们?”
慢慢的,作坊里风气变了,从一开始觉得给颜爻卿钱有些心疼,到给颜爻卿十个八个大钱也寻常,再到觉得颜爻卿应该一文钱不要,并且慢慢变得理直气壮。
又过了些日子作坊这边没等到颜爻卿露面,便所有人都理直气壮起来。
而等颜爻卿知道这件事,已经又过去许多日子了。
*
“流水村呢?”颜爻卿问。
黄四郎轻轻摇头。
“再等等看,说不定流水村会有人来。 ”颜爻卿手指头上都敷了药,只能用手掌抱着碗,黄四郎瞅了瞅便过来帮忙。
这句话刚说完一天,流水村还真就来了人,正是流森、流林、流木三兄弟。
三个人是偷偷摸摸来的,也好在流林和流森早就来过上坡村,且对上坡村还挺熟悉,这才能稍微避开村里的人直接来到颜爻卿家中。
那会子颜爻卿正坐在院子里晒日头呢,他那十个手指头指甲盖要掉不掉的,又不好直接扯下来,还得等指甲盖自己掉下去,又要每天换药糊糊,又不能沾水的,实在是麻烦的很,颜爻卿便没有去作坊忙活。
“老五。”流森一看颜爻卿在院子里就赶忙跑进来,“老五,我来给你送银钱。”
“怎么送银钱还偷偷摸摸的?”颜爻卿笑眯眯道,“都渴了吧?跟我进屋……”
正巧刘哥儿在家劈柴,颜爻卿便让他帮着端了温水过来。
等着刘哥儿出去没了旁人,流森这才道:“可不得偷偷摸摸的,那些个作坊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日子突然就说不给老五银钱啥的,还不让别的作坊给银钱,你说这箱什么话……”
“我听说官道上还有拦路的,说是不让人来上坡村,我偷摸观察很久才找到一条小路过来……”
“老五,你说那些人是怎么了?当初说好的事情怎么就忽然变卦了呢?”
流森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觉得个别的人变卦倒是能理解,便是流水村现在也有一些人变卦,不过只是少数人而已,他们的意见根本没人会听,甚至是大家还商量着要把那几个人撵出作坊。
“因为大家都变了。”颜爻卿道,“以前大家都过的苦日子,知道苦日子应该怎么过,可现在大家不用再过苦日子了,跟以前不一样了,而谁都没有过这样好日子的经验,所以才会变卦。”
大家都是寻常人而已,若是所有人都能从一而终,那颜爻卿所在的世界就不会是这样的模样。
“我不懂。”流森老实道,“流水村也有一些人变了,不过只是少数人。”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颜爻卿忽然话锋一转问,“你们去县上送钱了?”
“还没去。”流森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听说县老爷要给作坊加税,这个钱要先拿出来,我们都觉得不妥当,便没有去县上。听说县上还有个皇帝的儿子,也不知道真假。”
颜爻卿一愣。
方才黄四郎还回来过一趟,给他换了手指头上的药膏子又去作坊忙了,他才是如假包换的皇子啊。
怎么这县上忽然又冒出来一个皇子?
“村里的老人说皇子哪能来这种小地方,更何况皇子便是来了咱们这小地方,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呢。”流森就道,“老人们都说县上那边怕是要反了,那加税就是要收拢钱财的。”
听着流森说着这个话,颜爻卿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他在流水村见到的那位老人。
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却有着不同凡响的传家宝,并且十分睿智,那时候颜爻卿便想那老人是不是有什么来历。如今他听到流森这般说,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