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典临
楼青晏自知理亏,不敢抬眼去看陆预,但也没做出什么祈求原谅的表情,至始至终仿佛没有听到陆预说话一样。
这件事,是他鲁莽了。
药碗里的液体苦而涩,难以下咽,热气腾腾,将这种苦涩的感觉在楼青晏仿佛雕塑一样无表情的脸上弥散开,挡住陆预锋利的眼光。
陆预握着拳头,盯着默不作声的楼青晏良久,终于将自己的拳头松开了。
楼青晏抬眼:“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朕说的不是这个。”陆预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能爱惜一些自己的身体吗?”
楼青晏将药一口气吞了,放下药碗:“我会的。”
“朕不会再放心你一个人行动了。”
楼青晏笑了,扶住桌子起身:“别说这些了。其实这一趟,我有收获。”
“你别转移话题。”
“我们现在是合作的关系。陛下就当是让我体现一下自己不只有添乱的本事吧。”楼青晏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这是从太后身上偷来的。明黄制式,绣龙,不是她的用具,应该是先帝的遗物。”
太后果然将东西随身带着,而他劫持太后的时候趁机偷走了。
陆预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些事情上,眼神贴着楼青晏苍白紧绷的下颚线。
楼青晏注意到他的视线,无奈地说:“陛下,说正事的时候专心一些。我都打算好好按你的剧本、你的计划走了,你也尊重一下我的决定。”
陆预原先想说的话咕隆一下吞回了喉咙底。
“好。”
“锦囊长期与外面接触,没有过多残留。但锦囊里面有一块手帕,保存得很好。从上面的残余来看,都是一般道士炼丹用的配方,除了一味腥蕨。”
陆预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腥蕨本身并不足以致命,但是足以致人精神失常,配合朱砂会有积骨之毒。”
楼青晏点点头:“毒虽少,积少成多,最终使人毙命。”
“朕看过当年炼丹用的药方子,没提到腥蕨。这必定是他们偷偷加入的。”
“腥蕨在夏国的产量很少,每年运入夏国的腥蕨都有载册。可事情毕竟过去了八年,从通商路的角度来看难以将罪名引到太后身上。”楼青晏说,“但总归是有了证据证明先帝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
陆预点点头:“人证那边也准备妥当了。”
太后宴请的老守陵人和之前楼青晏救下的守陵人,是最后两个见证老皇帝死状的证人。
第一个稍年轻的守陵人是因为当时职位不重要,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见到里面的情形,但他其实有过临时抵了他兄弟的班。
而老守陵人曾参与先帝的殓尸。
他是个半瞎的皇室旁支成员。天生眼疾者被认为灵魂可通天地,因此见不得世间污糟,所以他承担了殓尸的步骤之一。也因为他半瞎,不仅看不到老皇帝的面容,而且带着些神神鬼鬼的意味,所以太后在处理当年殓尸人的时候放了他一马。
最近风声鹤唳,太后想要再除掉他们两个,为时过晚。
“他们两个一个是摸的,一个是看的,都明确记得先帝死状与通告的病因有出入。”陆预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一切罪名敲实在太后身上。”
“时隔八年,要想找到当年的线索很难。再加上太后本人处理得很干净,没有马脚。”楼青晏说,“这事很难做。”
陆预摇摇头:“朕有计划。既然无法找到证据,那就诈太后。”
“诈?这位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楼青晏皱起眉头,“她既然知道你已经心生怀疑,会更加谨慎。”
“朕自有计划。那两位守陵人可以还原出先帝合棺前的模样,再佐以一些手段……压下不提。”
楼青晏问:“为何压下不提?”
“你如今身子骨这样,朕怕你再次意气用事。因此,这些事情还是由朕来处理。”
陆预扶着楼青晏的肩,将他硬生生扶到了一边的卧榻上:“最后,只需要你们北星阁能出来对这些事情负责,不要让朕出面即可。”
楼青晏没说话。刚才和陆预说了那么多,消耗体力,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良宇端了第二碗药进来,放下,行了个礼就走了。
楼青晏拿起碗,感叹道:“良宇又是当侍卫,又是当跑腿的,可惜他了。”
“他是那个时候出现的紫衣人?”陆预疑惑,“当时觉得他们都是些稳重的人。”
“他从小就没下山,被前辈教育成了一个规规矩矩、不苟言笑的接班人,可是跟了我三年,在江湖上混着混着性子突然就皮了。”楼青晏一口干了药,像是要找新的话题转换下气氛,随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掏了块话梅。
他的脸埋在毛茸茸的貂绒里面,看上去有些慵懒的惬意。话梅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让他嘴里的苦涩慢慢被中和,连带着眉间的苦恼神色也褪去了。
陆预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先前的愤怒逐渐消失。
他坐到楼青晏身旁:“三年里,变得何尝是他一人。”
“我知道。你也变了,做事的手段和心性成熟了。”楼青晏回头看着他,“所以,你也别认为我这三年是白度过的,行吗?”
陆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你……”
楼青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有很多人针对的不是北星阁,而是我这个人。我这三年,习惯了一个人行动,有时明知不可,但总会不自觉地勉强自己。所以昨天习惯性地行动了。”
陆预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眼睛像是要说话似的,蕴含了千言万语。他仿佛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对着楼青晏撒娇的师弟,而将包裹自己的那层帝王的皮给脱下了。
“你这三年……过得很难吧。”
楼青晏没回答。
陆预知道,楼青晏遇到的事情比他表面上的要多得多。天下的矛头都在北星阁。外人轻松道来,北星阁阁主如何神出鬼没,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背后的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楼青晏放下药碗,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陆预能用情感将他的毛捋得顺顺的,他也能,于是不由眉头一挑:“所以,陛下别生气了?”
“不行。”
“嗯?”
陆预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胳膊,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突然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他怀里。
“你把天鹰符给我,你怎么调动秘法部队?”
陆预说:“朕不会让你单独行动的,你一直跟着朕,朕自然可以调动。”
楼青晏:“……”
陆预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一双眼睛认真而清澈。
楼青晏很想说“你在我面前装乖乖,真当我不知道你背后的小心思吗”,但思量再三,他没有说出口。
陆预以为他默认了,眼角挂上笑意,开开心心地搂过他,把自己的脸埋进楼青晏的脖颈:“师兄最好了。”
楼青晏被他抱着,幽幽地说:“陛下,其实我现在仍是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当做利益相关而已。”
陆预的后背一僵。
“但,你认为,我为什么会仍由你这样抱着我?又为什么要顶着病躯去帮你找证据?这些都不符合我们之间的关系。”楼青晏继续说。
陆预有些不好的预感。
楼青晏慈爱地伸手摸上了陆预的脑袋,老气横秋地说:“我在主殿里不仅看到了你母亲的记忆,还接受了她的嘱托。她感受到你为她报仇的欲望,但担心你勉强自己,于是嘱托我照应你。”
“死者为大,更何况是个可怜的母亲。我答应了她就会做到。所以,别自作多情,我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尽力帮你的。”
“懂了吗?崽。”
第54章
“等等……”
楼青晏一把推开他, 把天鹰符还给他:“没什么好说的。天鹰符你拿回去调动秘法部队的人,也不用把我绑在你身后。我自己有数,别用那副关心我的感情绑架我, 我不吃你这套。”
陆预僵硬地盯着楼青晏,眼睛发直。
他意识到,果然三年过去, 大家都不一样了。
楼青晏冷笑一声,勾起嘴角,眼睛眯成狭长的缝。他的相貌本就偏艳丽,此时身体不适,面色苍白,却显出几分夹杂着病态的邪气。
陆预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淡淡地说:“既然你坚持,那好吧。”
“计划定好之后告诉我,有什么可以做的,北星阁不会推辞。我已经知道需要和你配合了, 不会再自己出手。”
陆预走的时候撞见了良宇。
良宇一脸疑惑地进来问:“阁主, 皇帝怎么这种表情?”
“没什么。”楼青晏从一旁拿过茶杯, 吹了口冒热气的果茶,“我说服了他而已。”
“哦。”良宇还是不解,“阁主让我来有何事?”
“这件貂绒被我不小心用刀划破了,你再去找件衣服来吧。”
良宇出去了, 楼青晏一个人捧着茶, 享受热气扑到自己脸上的那种柔和且温暖的感觉。
这种柔和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
此时, 刚才那种反将一军、让陆预哑口无言的通畅感涌上心头。楼青晏的脸上不由得挂上笑意。
不久,良宇回来了:“阁主……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说没有冬衣了。他们怕是故意的。”
楼青晏捧茶杯的手顿住了。
这陆预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好吧,事实证明他就是个小心眼!
良宇见楼青晏刚才还高兴的神色一下子塌下来,也觉得皇帝做的不大气,嘟嘟囔囔地离开了。
楼青晏放下茶杯,叹了口气:“算了,他到底来说还是孩子气未脱。懒得和他计较。貂绒再凑活下吧。”
谁知,一阵敲击声在窗户上响起。
楼青晏转头,看见十一抱着什么在窗前。
他打开窗:“又没外人,怎么不走门?”
“我一直这样。”十一没有多说,只是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楼青晏,“这是陛下给你的。”
十一说完就从窗户跑了。
楼青晏一脸无奈地抱着那团东西。
他疑惑地打开那个包裹,看清楚里面东西的第一时间,整个人愣住了。
里面是一件纯白的衣服。
白狐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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