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仙 第11章

作者:楼不危 标签: 仙侠修真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月临上前一步,正色道:“回禀上神,这是小仙研究出来的新术法,能够将二人之前的缘分凝成红线,以此找到自己的有缘人。”

  风渊看她,再问道:“你是月临仙君吧?”

  没想到这位上神竟能记住自己的名字,月临当即受宠若惊,低头答道:“正是小仙。”

  风渊垂眸,拽了拽这根红线,直看得月临心惊胆战,生怕他一用力就把这根红线给扯断了,过了会儿,风渊若有所思道:“这线,看起来不太结实。”

  松舟与和漪在原地低着头装鹌鹑,星如看着指尖也不曾言语。

  只有月临开口答道:“这是因为上神与星如仙君间的缘分浅薄,缘分已经这般浅薄,须得处处谨慎,稍有差池,便不再有。”

  “既如此浅薄——”风渊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向着星如的方向看了一眼,星如也于这时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奇怪的是,他竟觉得此时的风渊有些殿下的模样。

  其实他本就是他的殿下,他前些日子想了一想,殿下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从前他不曾在自己的面前显露他的冷情。

  少顷,他看到这位上神对他轻轻笑了一下,星如怔住,身后杨花纷纷扬扬落下,似一场没有尽头的漫漫大雪,发间与肩头都落了少许。

  天河之水不再流淌,万事万物,好似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永恒的岑寂,他的殿下,好像就这样来到他的面前。

  “断了便是。”他沉声说道。

  随即风渊抬手,一道银光闪过。

  “上神!上神不可!”

  那根从星如指尖延伸出,缠在风渊指尖的细细红线,就在这霎那之间,在月临尖叫声中化作一道流光,即将散落于天地间。

  满月桥下,天河映着星如平静的面容,他只站在那里,看着风渊,一动不动,好像正在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缘分既如此浅薄,断了便是。

  原来,你是这样希望的。

  是么,殿下。

第15章

  月临与和漪、松舟三人直接愣在原地,天地间的声音好像在这一刻都被收拢住,又在下一刻发出刺耳的爆裂重响,谁也不曾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一个收尾。

  月临隐隐有些后悔,她宁愿是她的术法出了问题,宁愿这条红线是失去控制,才会缠上这位上神。

  星如仍是站在那里,看着红线自风渊的那一端起开始消散,仅仅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散到他的眼前,什么也留不住。

  比起与此事无关的三人,他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杨花似雪落于他的眼角眉梢,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在日光中闪烁了两下,后沉于黑暗。

  他对着眼前满月桥上的风渊拱一拱手,神色平静说了一句:“上神说的是,是小仙无意惊扰了上神,还请上神恕罪。”

  风渊挑眉看他,倒是有些讶异,从前这个小妖怪见他的时候,他身后零星的几根的尾羽总是会抖动个不停,然在刚才的一瞬间过后,他仅剩的几根尾羽全部安静地伏在那里,或许连这个小妖怪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根红线一起消散,风渊却并未察觉到,不过今日他心情尚还不错,不想为难这只小妖怪,只挥挥手,道:“退下吧。”

  风停雪霁,杨花在河畔积了厚厚一层,几人行礼告退。

  回去的路上,在幽幽林里月临安慰星如说:“那个,今天我的术法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等我回去改进一下,或许还能再挽救一下。”

  可他与月临心中都很清楚,她的术法成功了,非常成功。

  星如回头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没事的,本来就是很浅薄的缘分,今日不断,或许来日,也会断的。”

  话虽如此,可今日这段缘分是由这位上神亲手掐断,到底是不一样的。

  月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她原以为他的红线的这样坎坷,今日她或许能帮他与那人将这份缘分再加几分,不曾想到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回到千桃园中,天色已暗了许多,暮色沉沉,金色的霞光像一条奔泻河流,流淌在雪白的云朵上,桃花凋零,纷纷如雨,星如抿了抿唇,将没有吃完的芙蓉糕送到松舟手上,与他说:“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松舟拍了拍星如的肩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前几日与自己说过,他并不爱慕风渊上神,如今他这般,松舟觉着或许他对自己撒谎了。

  松舟他们离开以后,星如回到自己的小石屋里,他坐在床上,歪着头看着窗外,窗外星沉月朗,清风携着花香幽幽而来,他想,今日这样,便是他想要的顺其自然的结果吗?

  或许,这又是为了惩罚他那日的冒失,于是今日由他亲手来斩断那根红线。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原先,他与他便总是差了一步,他心道是缘分浅薄,如今却是连一点浅薄的缘分都留不住了。

  更好笑的是,在风渊抬手的那一刹那,他还以为他的殿下回来了。

  于是恍惚中,他竟是觉着,是他的殿下亲手断了这缘分。

  殿下不想要他了。

  他忍不住想到,他于九幽境中见到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雪白的月光落在窗前的琉璃盏上,华光溢彩,他的影子落在身后的墙壁上,四处阒寂无声,许多幼小的生物都黑暗中有静静蛰伏。

  临近午夜时忽然下起雨来,天界甚少下雨,大多时候都是晴日,雷声轰隆,雨滴打在忘忧宫外的芭蕉树上,这些声音与风渊梦中所闻就这样重合在了一起。

  他睁开眼,从榻上起身,望了一眼窗外,蓦地想起今日在满月桥上挥断的那根红线,他从不相信缘分,更何况他其实并不相信那个小妖怪在这件事中完全无辜。

  他躺回了榻上,看着帐子顶上的那张画,手指微动,那只小肥鸟便从画上飞了下来。

  小肥鸟抖擞着身上白色的绒毛,向着风渊的胸膛撞过来,他伸出手,挠了挠小鸟的下巴,它似乎也觉得很舒服,扬着下巴,两只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眯起来,身后粉色的尾巴尖抖个不停,等着风渊停下手,在他的指尖上啄了啄。

  风渊轻轻笑了起来,浅黄的帐子微微晃动,他收起手,小鸟散作流光,和几粒白色萤火,缓缓归于茫茫天地。

  他没有养过鸟,但莫名觉得如果他有一只鸟,就该是这个样子。

  风渊想了想,天界的日子无聊,倒是可以考虑真的养一只来逗趣。

  说起来那小妖怪原形倒也是一只鸟,可惜太丑了,他幼年时候是不是也如现在一般身上没有多少的毛毛,今日在满月桥上见他,隐约觉得他身上的翎羽比之上一回更少了一些,这么下去的话,两年后大概要全都秃了。

  风渊想了下这个小妖怪身上一点羽毛都没有会是什么样的,大概是粉嫩的一团,可能比他现在这样还好看一点,他羽毛不多,头发倒是一点没少,小妖怪长得不错,那头发随意散在脑后也很好看,过了许久后,风渊才意识到自己想着那个小妖怪想了很长时间。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自从那小妖怪来了天界后,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今日断了小妖怪一根红线,也不知道那小妖怪心里怎么骂自己呢,风渊想想竟是乐了起来,恍然觉得把星如从千桃园给调到紫微宫来也不错。

  这场雨下了很长一段时间,千桃园中积了不少小小的水洼,水面浮起落花,映着湛蓝晴空,悠悠浮云。

  星如一梦醒来,已经过去了两日,可他睡了这么久,也不曾在梦中见到他的殿下。

  司泉上神这日来了千桃园,找到星如时,见他正在树下挖坑,不知道是在埋些什么东西,司泉略带着歉意与他说:“我去的晚了些,醒梦果已经被风渊送给了习谷。”

  星如听了此事,倒是也没有太大的意外,还能笑着说:“我知道了,多谢上神了。”

  距离下一颗醒梦果成熟还有两百年,他神魂既已残缺成这样,再加上幻海之雾的梦障,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两百年后。

  一想到自己或许有一日就要像当年殿下那样,早早地离开,他便又觉得,如果殿下永远都想不起来,会更好一些。

  “对了,”司泉顿了顿,说,“风渊让你去紫微宫。”

  星如手中动作停了一下,他茫然抬头问司泉:“为什么?”

  司泉对要重复风渊的话这件事羞于开口,半晌以拳抵唇,低咳了一声:“风渊说,你那日调戏了他,罚你去紫微宫洒扫童子。”

  星如木着一张脸,风渊上神说的调戏,是指那日在满月桥上那根红线没长眼睛缠到了他的手指上吗?

  这件事很快就在天界上传来,仙君们聚在一起八卦这一桩奇事,那日满月桥上风渊上神斩断与星如仙君的红线他们中也有人见到了,还想着上神果然是那个与剑梧天君并称为无情双煞的上神,如今又将星如仙君给招到紫微宫去,上神的心思就让人很难猜透了。

  况且那紫微宫中还有一个上神欠下了情债的习谷仙君,这三个人现在凑到一起,总不可能每天打三喜牌吧,八卦的仙君们恨不得自己也能进了紫微宫做个小童,近距离围观上神的情感生活。

  然而事实上,紫微宫的生活非常平静,星如安心地做他洒扫童子,见着风渊也不亲近,回想起那日他偷偷潜入忘忧宫,风渊都要怀疑这个小妖怪是不是被换了个芯子。

  梦枢很不赞成风渊做的这事,他总算是明白风渊的缘分为何会那般浅薄了,他打算抽个时间再给他算上一卦,看看他仅剩的那点缘分能什么时候给作没了。

  梦枢稍微有些迁怒于星如,好在他是个得体的上神,最多也就是让星如扫点瓜子皮,其他倒是什么也没做。

  习谷用了醒梦果,加上风渊有为他护法,他从无情海中带来的梦障差不多已经全部解开了。

  在紫微宫的这些日子,星如想了很多,其实从知道殿下已经不在的那一日起,他就应该明白一切都已回不到过去。

  他转世或者与他回到天上其实都是一样的,他现在是天地间万人敬仰的上神,谁也不能再伤害到他了,这样就很好,自己还需要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而他的殿下曾在下界历经的种种苦难不过是他经历的一场劫数罢了,这也更好,是很幸运的事。

  只是这点幸运是殿下的,不是他的。

  不要太贪心了,星如。

  他一遍一遍这样试图说服自己,最后却是更加思念他的殿下,他想见他,可最近好像只有做一个长长的梦才能见到他,他睡不了那么长时间,便只能喝点酒入到梦里。

  只是希望梦里的殿下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要生气。

  他从前总能把姬淮舟藏在东宫各处的酒水找出来,如今到了天上,这点本事也没落下,仅仅一下午的时间,风渊的那点珍藏几乎全被他翻了出来。

  等到风渊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烂醉如泥倒在迷毂树下,脸色绯红,衣带散开,风渊看着他身边倾倒的酒坛,一股火气瞬间从心底升了起来。

  这火来的有些莫名,他知道他并不是在气自己的酒被偷了,而是另外一桩事。

  可究竟是哪一桩事,他现在还没有理清,蹲下身,抬手戳了戳这小妖怪的左侧脸颊。

  月光透过迷毂树的间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亮点,星如把眼睛睁开,他的目光有些迷离,看到眼前的风渊时,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笑开,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的这个人,他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了,头顶星河灿烂,远处映月花海齐齐绽开,馥郁花香随风而来,他有些难过的,轻轻问他:“为什么你现在总是让我伤心呢?”

  风渊垂眸看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将他额前垂下的发丝拢到耳后,沉吟道:“我没有。”

  星如想了想,点了点头,承认道:“你说的对,你没有。”

  他话音落下,一根火红的冠羽从他的头顶上缓缓飘落,风渊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然那羽毛还未触到他的掌心,便如那道细细的红线一般,化作流光。

  风渊微微怔神。

  “我想你了。”

  星如前倾了一些,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好像这个时候,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从来没有想让自己伤心,他只是忘了自己。

  星如闭上眼,他吸了吸鼻子,忽然举起两只胳膊搂住风渊的脖子,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风渊想要推开他,却在抬手的一霎那,察觉到颈窝处有些湿润,他的身体僵住了。

  我很想你啊,殿下。

  今夜我喝了很多的酒,是不是就快要能见到你了?

第16章

  熙明六年的夏天,宫人们都在传太子姬淮舟十分宝贝的那只鸟吃了乔姑娘送来的糕点被毒死了,陛下震怒,责令要严查此事。

  乔素绾因为谋害太子被下了诏狱,卫国公一家也受到牵连,一时间与卫国公有牵扯的皇亲和官员,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也被搅进这湾浑水里。

  朝中官员们也是在这时候第一次见识到姬淮舟的雷霆手段,从前他们总觉得这位太子处事过于温和,如今看来,他该有的手段一点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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