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廊下风
这曲声有些耳熟,但也仅仅只是耳熟,曲风并非是东靖的调子,也不像是虞阳的。他走近树下的时候,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动静,笛声也停了。
温玹握紧背后的匕首,警惕地靠近,抬头往茂盛的枝叶间一看,蓦地愣了愣。
“清宣道君?!”
树上的人是楚眠风。
楚眠风此时正坐在粗树枝上,一袭青衣道袍,身姿犹如苍松劲柏,细瘦的手里执着根青色竹笛,看见是温玹,显然也怔了一下,“怎么是你?”
温玹更愣了,“你……能看见我?”
楚眠风默然地点点头。
看来如今逐渐成型的心魔境,已经和先前不一样了,温玹忽然想明白,之前李如期在入魔的前一刻,也是以实体出现的,而并非虚幻。所以眼前的清宣道君……应是已经入魔后的了。
温玹对楚眠风并不熟悉,按地位与辈分来说,楚眠风甚至是他的前辈,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两人都没什么接触,所以温玹倒也没看出,入魔前后的楚眠风有何不同来。
而实际上单从形貌来看,楚眠风也的确没什么变化,他先开了口,嗓音听来依旧清润:“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温玹快速地简单与他解释了几句,又表明了事态紧急。
楚眠风眸中一顿,紧皱起眉来,“你是说,无澜也被拖入这里了?”
温玹点头,进而问道:“这里只有清宣道君一个人吗?可曾还见过其他几人?”
楚眠风摇了摇头,“我不曾见过,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温玹有些想不明白,蹙眉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找不到闵韶了。”
清宣道君沉吟了下,静默地道:“也许,只是我这个境中之人见不到旁人,而你可以。”
温玹稍怔了下,还不等他多想,远处忽然传来声音。
他忙循着看过去,在遥遥的山路另一头,有两个身影正走在途中,身穿着一模一样的弟子袍服,依照身形来看,应该是两个年轻人。
“那是……”
“是我。”不等他发问,楚眠风便沉声接过了话,他目光看向那两个身影,像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还有无澜。”
境中的景象循环往复,楚眠风在这段时日里不知已经看过了多少次。他就那么古井无波的坐在树枝上,神色默然,看着那两个人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天色渐渐阴沉了,头顶云气聚集,云雾积压浓厚,很快下起了雨。
雨水淅淅沥沥的,却浇不到温玹和树枝上的楚眠风。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撑起了伞,待到走近了,温玹才看清他们的面容,虽然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容貌年轻了许多,但的的确确就是楚眠风和方无澜。
“你够了,离我远些!”
山道上传来的声音似真似幻,无比遥远,入耳却极其清晰,听来仿佛置身梦境。方无澜看起来生气极了,冷冷地板着张脸,快步自顾自地往前走。
“无澜!”
后面的楚眠风跟着他,脸上看起来也有些愠色,却仍跟在身后给他打着伞,因为伞柄倾斜,楚眠风背后已经被淋湿了。
他忽然上前紧走几步,一把拽住方无澜,怒声训责道:“你能不能别总这么任性而为?!那是宗门的规矩,哪怕换做宗主也不得不袖手旁观,我拦住你并非不认同你的看法,只是为了你好!难道你回去想挨那二十戒鞭吗?”
“可我没错!”
方无澜蓦地甩开他的手,怒而盯着他。
“你摸着良心问问,他如此作恶多端,难道不该打吗!你想袖手旁观就别来碍事,二十戒鞭我又不是受不起,你凭什么阻拦我!”
“他该不该打自有宗门定夺,哪轮到你来插手,既然我同你一起执行任务,不阻拦你,难不成看着你明知故犯吗?!”
“我看你就是怕受牵连,所以才不敢插手!”方无澜是当真气极了,眼底冷得结了冰似的,“既然你这么胆小,以后索性别再与我一道出来了,等回去我便禀明宗主,我们各自另找搭档,谁也别再见到谁!”
他嘴唇愠怒的微抿成直线,嘴上虽说得狠,可但凡有个旁观者,也该看得出他说得只是气话。
楚眠风那时同样正值年轻气盛的年纪,他与方无澜磨合的时间不长,两人性情各在一种极端,意见不合是常有的事。
他沉着脸道:“你真这么想?”
方无澜丝毫不退:“是。”
“好。这是你说的。”
楚眠风竟当真转了身,打着伞,留下方无澜一个人在雨里。
方无澜脾气极为冲动,即便相识时间不长的人也能看出来,可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楚眠风那时偏就那么走了。
眼前的境象很短,仿佛只是短暂的一个过场,小雨细细飘摇,将方无澜身上蒙上一层薄雾,渐渐地,山道上的景象变得很模糊,像融化了冰块似的,方无澜脸上的表情,甚至周围的枝叶虫草,都变得看不清晰。
“我那时有一瞬间,是真的动了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
树枝上,楚眠风忽然开口了。
温玹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他。
他神色很平淡,眼眸不像平日所见的那样柔和带笑,没有什么表情,似是回忆起心事,变得有些沉静,像是只和温玹随口提起这么一句:“他那时脾气很冲,比现在还要差一些,做事不喜欢听人劝,经常惹得我发怒。我们如今的默契,都是那时候一点一滴磨合过来的。”
“不过,方才你所看见的,是我们最后一次争吵了。”
四周景致变幻,景象渐渐融化,变成了一团白雾,楚眠风看着山道消失的地方,淡淡说道。
“因为当日回去的那晚,我在去找宗主的路上撞见他,虽然只是偶然看到一眼,但有一瞬间瞥见他眼睛肿得通红,当即气就消了。”
“他哭起来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