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廊下风
熟悉的称呼和声音,让闵韶狠狠恍惚了一瞬,他抬起那双深邃中近乎破碎的眼眸看过去,正对上一双痛惜关切的眼。
顿时怔然。
“师尊……”
他下意识的看向周围,终于呼吸一滞的意识到这是哪里——
天隐山山顶的那间房屋。
他曾经独自一人,居住了四年的地方。
一股纠杂难明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口,眸中不禁发颤。
当年,他亲口向师尊祈求教授他无情道,从修道的第一日起,便将自己关进了这间狭窄的屋子里。
他那时一心想要修炼,一心想要求强,在尝到丧亲之痛的滋味后,便怀着一腔自以为是的少年意气,想用自己的这双手去保护这世间仅剩的与他血浓于水的弟弟,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做一个不抛道义,将苍生与权势并重的君王,想有朝一日,能亲手护住他所有想护住的人。
那年他尚且十六岁。正是长出逆鳞的年纪,又被“惊世奇才”的吹擂捧奉浇灌成了一头自负的倔兽,于是当真是不知死活的,竟痴心妄想去碰了多少高宗仙士都不敢轻易尝试的毒刺,心底里甚至妄图与他千古独一人的师尊相媲。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简直是疯了。
那时师尊再三提醒过他,修无情道者,不可忌杀,不可生畏,不可怨憎,不可执念,不可动情。
如若不然必遭苦楚。
可年少的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心性。
甚至是从道印结成的那日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里原来藏了那么多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才知道原来他的七情六欲可以生的如此简单。
他会忌,会怨,会憎,会畏。
亦会……动情。
他本以为自己和别人不同,可到头来,也不过是凡夫俗子。
他甚至都忘了,那时在他的初衷里……似乎本就想做个有情有义的人。
在道印刚结成的那段时间里,哪怕他全无情绪波动,亦会在一日中有十个时辰都受着反噬的折磨。他那时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无时无刻不想干脆去死。可师尊劝慰他,无情道可以克制,可以受他掌控,只要忍受的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
但一两年过去,他的状况仍没有缓解多少。
太玄老祖那时也觉得不解。在他看来,闵韶的资质够高,韧性亦远超于常人,何况有他在身边一直用修为相辅,即便闵韶当真不能与无情道相合,也万不该出现如此程度的反噬。
直到那日,他忽然想起一个觉得万不会出现的可能。
他本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他的徒儿,这种差错对于闵韶来说,近乎绝无可能。他沉着脸,抱着谨慎的心理,试探的问他:“寒儿。”
“你该不会……是有心悦之人了?”
“……”
闵韶那时是如何答的?
他那时早已经知晓了,无情道非是不能压制,但唯有动情,是这道法中最大的“不可”。
可他怨不得任何人,亦怨不得自己。
若非因为无情道,他可能也不会察觉到。
他是对谁……
对他的什么人……
动了那般心思。
闵韶当时眼眶倏然红了,垂眸沉默了许久,直到道印又在他眉间隐隐泛红,胸口渐痛起来,才强按捺着喉间的哽咽,闭了闭眼,嗓音沙哑的,承认了:
“……对不起,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22章 幻境·假象(二)
翻腾的灼痛感仍在烧着他的肺腑,闵韶却彻底清醒了。
他喉结攒动,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压住眉心,苍白棱厉的脸上笼着一层难消的阴郁,微闭了闭眼。
他知道了……
这是他的梦魇。
他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他心里的魔障。
他入幻境了。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太玄老祖看着屋内被摔砸成的一片狼藉,那张如岁月冻住般年轻的脸上,终是露出了悔色。
他沉声道:“徒儿……是为师错了,若早知如此,师尊当初便万不该让你冒这个险。”
“怪为师出于私心,以为无情道令天下趋之若鹜,所知其中秘诀者却甚少,怕世人不得其法,终修成错,又怕今后这道法后继无人,就此失传……”老祖又叹了一声,“是为师一时糊涂,将你祸害至此。寒儿……你可怨为师吗?”
闵韶唇色苍白,胸中的痛楚正在渐渐淡去,低声道:“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