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兮和
那么,倘若这雪衣少年所言为实,阮青松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切切察察,像是有一万只苍蝇涌进了燕子楼。
阮青松被踩中了七寸,眼中浓烈的恨意险些遮掩不住。
生母出身风尘也就算了,还连累他也被人瞧不起。
这是封建落后的古代,身份等级森严,从呱呱落地那日起,人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出身低微是阮青松一辈子的痛脚,由不得他不去嫉妒白檀。
纵然从小就被阮乐正和花见羞娇养着长大,但是阮青松知道,白府的所有繁华荣宠都不属于他,前世的遭遇让阮青松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就像一个经济拮据的房客,虽然坐拥豪宅,却随时都可能被人无情地扫地出门。
只有将那些东西完完全全地夺过来,冠上自己的姓名,或许他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之前,因为白檀少在外面走动,旁人根本不知道白家真正传人姓甚名谁,他便有意混淆视听,每每只说自己是阮乐正的嫡长子,费尽心机,苦心遮掩,让世人误以为他才是阮白氏的儿子。
现在,他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白檀拆穿在人前,阮青松感受着众人狐疑嘲讽的目光,仿佛被钉在耻辱柱上,心里涌过一层又一层的难堪。
白檀神情悠哉地望向阮青松,将对方双眸深处的阴暗情绪尽收眼底,不禁觉得好笑,阮青松这家伙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白家祖训有言:白氏子孙,男不可续弦,女不可另嫁,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年,阮白氏还未与阮乐正彻底撕破脸,见到突然被丈夫带进后宅的花见羞母子,虽然气恼愤怒,痛恨阮乐正出尔反尔,背叛曾经许诺的誓言,却从未想过出手伤害花见羞,更遑论是针对不过一岁多的阮青松了。
阮白氏曾说过,世间本就对女子甚为苛待,她又何必去做恶人?至于阮青松,彼时阮白氏自己也是初为人母,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对阮青松只会比对花见羞更好。
从始至终,阮白氏和白檀对花见羞母子抱的态度都是眼不见为净,好吃好喝地养在内宅也就是了,反正也不缺他们那一口吃食。
只可惜,世上人心不可测。
阮白氏和白檀想要做件善事,却没想到养虎为患,谁能料到反而是花见羞母子主动出击,将阮白氏和白檀置之死地。
所以说,阮青松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若对他好,他只会认定你笑里藏刀;你若对他不好,他更有理由先下手为强了。
因此,对待阮青松,绝对不能手软,只有将他打狠了,打怕了,他才不敢再轻易反击。
白檀继续问道:“怎么?有胆色撒谎,却没有勇气承认吗?阮青松,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生母到底是谁?”
阮青松攥紧拳头,额头爆出条条青筋,快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嘴上敷衍道:“弟弟,你真是太不懂事了,生母名讳,岂可随意出口?”
白檀往下落了一个台阶,与阮青松视线持平,目光相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记得,十几年前你母亲花见羞艳名远播,曾经号称艳绝天下,闭月羞花,容貌在红袖坊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呢。”
一言既出,四座哗然,任谁都想不到阮青松的生母竟然会是花见羞,年纪稍微大些的,谁不知道花见羞这个人间尤物,更甚至在座的几位人到中年的举子当年还是花见羞的疯狂追求者,险些为她与家中闹翻。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人说道:“是了,花见羞在红袖坊挂牌三年,之后仿佛是嫁给了阮乐正阮大人……”
旁边喝茶看戏的华服男子嗤笑道:“说什么嫁不嫁的,阮乐正自己都是入赘女婿,婚前大言不惭地哄骗人家白小姐,允诺些山盟海誓,结果呢?老泰山前脚死,他后脚就把红颜知己用一顶软轿抬回家里。只可怜了白小姐,虽是弱质女流,却撑起偌大家业。能做出这样狼心狗肺之事,还瞒得滴水不漏,不被御史台里的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阮乐正真是好手段!”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姜国历代皇帝素来重视伦理纲常,自□□开始就奉行以孝治天下,若此事坐实,阮乐正的名声必定大打折扣,仕途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楼内众人都感到难以置信,说道:“如此说来,阮大人尚未出热孝,就忙着纳妾?”
有脾气耿直急躁的,拍案而起,喝道:“若此事属实,阮乐正与畜生何异?”
“不错,此等行径,着实让人不齿!”
“枉我如此敬佩阮大人,私下里常常以他为榜样勉励自己,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该打!该打!”
另学子站起身来维护阮乐正道:“怕是你们被流言误导了吧,我堂兄是阮大人的门生,据他所言,白老先生在世时阮大人就向他回禀过纳妾一事,白老先生心善,怜悯阮家只有阮大人这一条血脉,不忍心让别人绝后,于是点头首肯,且主动提议让妾室生下的孩子姓阮,承继阮家香火。”
其他人附和道:“那就难怪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阮大人此举无可厚非。”
一年轻举子向白檀求证道:“白公子恕罪,在下请问阮大人十几年前是否果真未脱孝服就纳妾?”
“这……”白檀面色为难,视线躲躲闪闪,不敢看向众人,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阮青松强颜欢笑:“不过是以讹传讹,这样的话你们也信,岂不知谣言止于智者。”
年轻举子目光平静地看了阮青松一眼,淡淡道:“我并未问你。”
阮青松被人拂了面子,又不好强行分辨,否则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檀神情踌躇,欲言又止。
年轻举子稍稍缓和了些语气,再次催促道:“白公子,你直说就是,无须顾忌太多。”
“唉……”白檀深沉地叹了口气,表情难堪,恨不得以袖掩面,“子不言父过,这位兄台不要再问我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相信父亲他是有难处的……”
年轻举子了然,满含歉意地说道:“ 得罪了,白公子莫要介怀,此事怨不得你。”
众人交头接耳,“原来竟是真的。”
“阮大人真是枉为人子!”
“呸!他算什么大人,这样的人都能当官,可见官场壅蔽之甚!”
“斯文败类,斯文败类啊!”
……
老子被人唾骂,白檀这个做儿子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虽然他听得很爽,但是如果当真放任他们议论下去,等这些举子回过味儿来,就该调转矛头,指责他了。
白檀开启演技模式,眼角微垂,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拱手讨饶道:“各位兄台莫要再说了,今日原是我不对,不该因为一时赌气与阮青松发生口角,却牵扯出这件陈年往事来,让父亲受人非议。”
白檀说完,无奈又颓败地看向阮青松道:“我虽想狠下心不理会你,但到底血浓于水,罢了,罢了,以后你大可以继续借助白家人的身份在外行走,只不要再说自己是我母亲所出了,你已经抢走了我的父亲,难道还想再抢走我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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