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兮和
“小心!”廖治平赶忙抚了一把,搀着白檀胳膊问道:“怎么了?”
白檀微不可闻地说道:“我弟弟……我弟弟丢了……”
廖治平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安慰的话,白檀挣扎着往外走,莽莽撞撞,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嘴里嘀咕道:“不行,我得去找他,他什么都不懂……”
“你等等!”廖治平制住白檀,握着青年双肩,直视他的眼睛,中气十足地说道:“人海茫茫,你去哪里找他?再说了,凭你一双腿能走多远?别傻了!先跟我一起回去,我帮你打报告,再请其他战友帮忙,你放心,我们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赶上来的小吴也帮腔道:“是啊,人多力量大,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找,肯定能寻到的!”
白檀争辩不过两人,又有任务在身,不能随意脱离工作岗位,明天一早还要帮文教授整理档案、做记录,这些事专业技术含量极高,最好跟文教授有一定的默契,配合起来效率更好,短期内是不可能找到人接手了。
他对廖治平两人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大局为重,我明白的。”
京市,叶家。
雨下了一场又一场,润得整座城市烟雨迷蒙,湿淋淋,像是河底刚捞出来一样。东区叶家占地面积不算最大,但整体仿江南园林建造,一眼望去粉墙黛瓦,假山池沼,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更有多种名贵花草点缀其间,雅致脱俗。
叶夫人穿了一袭剪裁流畅,做工精致的米色套装,拎着包往外走,刚来到廊下,保姆张桂兰就擎了一把伞,急急跟上来,亦步亦趋地送她往外走,温言劝道:“虽然快到夏天了,但是甭管哪个季节,淋了雨总归对身体不好,你当年没养好月子,坐了病根,再一受凉还不是自己遭罪?”
叶夫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饱满柔和的鹅蛋脸,精致秀气的五官,杏眼桃腮,鼻腻鹅脂,只是气色看起来不大好,脸上笑容淡淡的,细细弯弯的柳叶眉里,笼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听到张桂兰的话,叶夫人蹙着眉头,了无生气道:“真要病了也该我受着,谁叫我……只当是赎罪吧。”
这话一出,张桂兰先受不住了,双眼一红,替叶夫人委屈道:“这怎么能怪您呐,都是那些人狼心狗肺,干出些天理不容的畜生事!”
叶夫人却道:“即便如此,我是当母亲的人,没看好他就是我的错,老天爷要罚我呢。”
直送到大门口,司机李元弯腰开了车门,护着叶夫人上去,一言不发地驱动车子,平稳地朝着柏油路驶去。
看出叶夫人心情不佳,李元也就不敢多嘴,虽然这位叶夫人实在是最和气、最善心的一个人,热心于慈善事业,每年都要捐出一大笔钱,但她常年郁郁寡欢,不苟言笑,却也是真的。
至于原因嘛,在叶家工作久了,稍微有些资历的人都清楚,只是无从劝起。
汽车来到主干道,刚拐过一个弯,就见到前面闹哄哄地站着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议论着什么,将好好一条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叶夫人是要去公司出席一场重要会议,绝对不能迟到,李元观察了一会儿形势,见汽车根本过不去,就有些着急。
闭目养神的叶夫人睁开眼,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元刚才降下车窗听了几耳朵,就道:“好像是一个小乞丐,不慎被汽车撞到了,那车主太缺德,直接一跑了之,这小乞丐可不就没人管了嘛,结果倒在地上成了烫手山芋,唉,也怪可怜的……”
叶夫人最听不得这样的事,若是平常,自己必定要施以援手,但今天不赶巧,公司那边的会议关系重大,耽误不得,她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对李元道:“你下去看看他救护人员到了没?再不然,就帮托好心人搭把手。”
李元脆生生应了,拨开人群往里走,见马路中间黑漆漆乱糟糟一团,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衣不成衣,鞋不成鞋的样子,倒在血泊之中,其他人退避了几步,想是怕担上干系。
李元小心翼翼地掀开这人腻在一起的头发,试探着喊道:“小同志,小同志,你醒醒,我……”
话还没说完,却听得汽车内的叶夫人惨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来,推开围观之人,跪到李元旁边,泪流满面地看着地上的小乞丐,双手哆嗦得不成样子,一副想要触碰,又畏缩害怕的样子。
李元被吓到了,连忙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叶夫人将小乞丐的头抱进怀里,摸着他背上的血,毫不在意形象地痛哭流涕道:“打电话!给老叶打电话!叫私人医生,通知管家……”说到后来,竟是已经语无伦次。
李元一怔,正摸不着头脑呢,无意间扫到那小乞丐的脸,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这人俊眉英目,轮廓深邃,骨相清雅,气宇轩昂。
这、这人竟然生得同年轻时的叶家明一模一样!
李元一个激灵,连忙跑去电话亭,也不管是否影响叶老板谈生意了。毕竟,生意再重要,还能有亲生儿子重要?
第255章 寻宝(十)
十年后。
浓浓夜色之中, 叶藏领着两名助理下了飞机, 一身的风尘仆仆, 眉眼间尚有倦怠之色。因着刚谈成了一笔大单子,随行之人都满脸喜气洋洋, 前来接机的几人也与有荣焉,唯有叶藏无波无澜,宠辱不惊, 慵懒地倚在后座,冷眼旁观别人的热闹与欢喜。
玻璃窗外,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派繁华。京市早已今非昔比,在短短十年内换了人间。
一抹抹剪影快速掠过,落进叶藏眼底, 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汽车径自驶入叶家, 叶夫人正坐在客厅翘首以盼,逮着儿子一个劲儿嘘寒问暖。对于自己此生唯一的孩子,叶夫人始终心怀愧疚, 往事不时袭上心头,令她昼夜难安。
当年, 叶家生意正处于上升期,叶家明同叶夫人两人, 一心扑在工作上, 结果因为商业竞争, 埋下了隐患。
生意场上的事,原本是各凭本事,胜负都由自己承担。谁知,那些人技不如人,竟然不思进取,反而走上来了旁门左道,趁着叶夫人临盆之际,雇了一些流氓到叶氏企业闹事,缠住叶家明,然后又伪装成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偷偷将呱呱落地的叶藏给抱走。
叶夫人经此重击,一蹶不振了几天,险些活活哭死,月子没养好,落下了不少妇科病,被亲人押着,勉强在床上躺了几天,就硬撑着爬起来去寻叶藏。
无奈,那些人心狠手辣,动手之前就已经策划好,留足了后手和退路,还抹消了所有蛛丝马迹。即便叶家根基深厚,人脉众多,一年年找下来,还是毫无音信。
后来,经过警方的努力,那些丧心病狂的禽兽终于落网。叶家明夫妇满怀希望地去了派出所,谁知道那些人死到临头,仍然不知悔改,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叶藏的下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逼急了,就故意用各种恶毒的话戳叶夫人心窝子,一会儿说孩子被他亲手掐死了,一会儿又说是饿死的,再不然就是扔到深山老林里喂了狼。
叶夫人听一次哭一次,最后身体实在熬不住,被叶家明态度强硬地拖回了宅子,再也不许她接触那些人。
眼见着确实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叶夫人渐渐死了心,转而开始从其他途径下手,自掏腰包建福利院、希望小学,收养孤儿,赞助红十字会,每每听说哪里有年龄相仿的男孩,必定不计代价也要过去看一眼。
一次次饱含期望,又一次次失望,这件事慢慢成了叶夫人的一块心病,轻易触碰不得,她不肯放弃,也不愿意像其他人劝解的那样,再生一个孩子。
有时候,叶夫人甚至会认为自己是被上苍诅咒,活该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每时每刻都在牵挂、悬心,哪怕是对着几道家常菜式,都会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担心自己的儿子,是否吃饱穿暖,是否挨饿受冻。
这种噬骨剜心的痛,当真是世间最狠毒的报复。
叶夫人一度以为,自己这一生恐怕都要泡在苦水当中,一点一点忍受煎熬了。
幸好苍天有眼,到底还是把孩子送回来了。
十年来,叶夫人一旦想到当初,叶藏浑身污浊,衣衫褴褛地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就觉得一阵寒栗和窒息。
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叶藏是怎么咬牙忍耐过来的,也不清楚母子两人错失彼此的十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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