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狄青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陆辞不由一讶。
不过,等他回想起汾州任职时的经历见闻后,就意识到狄青所言皆实。
尽管汾州就地理位置而言,比开封、密州都还更北一些,但浴所水多由诸泉供给,若城中无泉,就得建立管道、引水入内。
而汾州较其他州县而言,各方面建设本就因贫困和人少之故,未能及时跟上,他于当地任职时,也只关注基础民生和教育类,并未专注享乐方面的发展。
况且,汾州百姓多为糊口奔波忙活,真需洗浴,顶多在河井中打水,用冷的囫囵对付去了事。稍微讲究些的,也只是烧热些再用,根本没有去浴所的闲暇,更别谈享受了。
见狄青的确是极不自在、不惜躲躲藏藏、浑身近乎僵硬的状态,原本秉着捉弄他的心思的陆辞,当即决定作罢。
逗友人玩,本是情趣,若是强人所难,反而落得不美。
陆辞遂招呼擦背工过来,道是赏钱照给,但搓背的活儿,就不需对方做了。
看到揩背人离开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狄青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仍用背脊紧贴着池壁,带着万分歉然和愧疚道:“公祖分明是一番好意……”
陆辞挑了挑眉,笑道:“无妨。我无意勉强你,你也不必介怀。只是人都走了,你还要在那躲多久?”
两人间隔了起码得有四五丈,又是雾蒙蒙的,连人脸都难看清。
换作平时,狄青虽是个不好将心情摆脸上的闷葫芦,但行动上却是老实得很,常黏黏糊糊、一派依恋的模样,坦然的表达着对自己的欢喜。
这时却一反常态,恨不能离他百八十里远、又不似闹脾气的模样,不免让他心里起疑的同时,还感到很是微妙了。
狄青面上红得几欲滴血,好似万般为难,但在陆辞耐心等他解释或过来时,仍是支支吾吾,埋头不动,恨不得藏身水中。
陆辞没能猜出缘由来,索性也不逼迫他了。
他虽好奇心重,且擅长揣摩人心,但对友人或亲朋设法隐瞒的小秘密,却不会自私地去探究到底的。
既然狄青想要保存那一小秘密,陆辞便贴心地如他心愿,笑着建议道:“我已好了。你既是头次来,不如独自多泡会吧。”
见狄青下意识地就要婉拒,他添道:“我正想去饮茶休憩一阵,并非枯等,你不消忙着出来。”
狄青胡乱地‘唔’了几声,见陆辞施施然地起了身,在澡堂仆役的侍奉下,披上后巾,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往隔间去后,才茫然无措地低下头。
当陆辞问起缘由时,他其实不是故意隐瞒,而纯粹是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的身上,就从来没有过这样古怪的变化!
这变化发生得极其突然,好像就是在他盯着陆公祖入水时的那一瞬,明明仅是稍微走了个神,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后,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奇怪、陌生又强烈的滋味,让他脑子晕乎乎之余,更多还是惊吓。
换作平时,他或许能冷静地研究查看一番。
——但现在他可是跟公祖同在一个浴场里,还是马上要落一个池子里去的要命时刻!
任谁都不知道的是,刚刚在热腾腾的澡堂里,使劲儿拽着浴巾,绝望地想凭此彻底遮蔽身体,以掩饰这羞耻变化的狄青,愣是被公祖那笑吟吟的目光给当场招出了一身冷汗。
池水雪白,并不清透,但若是凑近了的话,定然会被公祖发现自己身上异常。
单是设法让那物什恢复原样,就已让他绞尽脑汁、想破脑壳。
而在恢复原状前,他心乱如麻,几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当然不敢回应公祖的话。
且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也不可能说得清这羞耻的变化,更别说要过去了。
尽管不明缘由,也不晓意义,但狄青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事应当不好叫公祖知晓……
陆辞自然不知,被他猜测是进入了‘好面子的叛逆期’的狄青,其实是遭遇了一场突发其来的青春期生理反应。
就在他优哉游哉地一边品茗,一边端详水准参差不齐的题壁诗的时候,小狸奴正惊慌失措地想让在不该精神起来的场合乱来的部位消下去,为此头疼惶恐不已。
陆辞很快就将仆役所端上来的、属于给自己的茶点份额都消灭一空,还感到些许意犹未尽。
就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对狄青的那份伸出手时,浑身都成了煮熟的虾子般红通通的小狸奴,就跟掐着点似地出来了。
陆辞唯有遗憾地收回了将将伸出一半的手,看了眼精神恍惚、大约是时间太久快泡傻了的狄青后,故意揶揄道:“这份色泽正好,要是再煮一会儿,恐怕就熟过头了。”
狄青:“……”
看狄青仍是一副魂不守舍、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说话的模样,顿时让陆辞那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好奇心,不可避免地又浮起来了。
——这样不好。
默默告诫过自己后,重归正经的陆辞观狄青的状态也不像是能吃的进茶点的,索性让人将他那份包好。
将小包挂在对方的手腕上后,他再笑着牵住对方一手,玩笑道:“清清爽爽把家还。”
这话一出,就让暗自戒备着身体状况、精神高度紧张的狄青,也不由得抿唇笑了。
从澡堂回家的路并不远,陆辞也就随便挑了一条需路过热闹集市的,想着再给狄青挑点什么能看上眼的货品买回去。
不过还没走几步,陆辞便发现人流正往一个方向涌去,还有人兴奋地嚷嚷着什么。
狄青不由多看了几眼,就被细心观察着他神色的陆辞捕捉到了。
于是原来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的陆辞,一下改变了心意,引着狄青也往人潮涌去的方位走去,边走边笑着解释道:“瞧这架势,定是西市有筑球看了。横竖不急着回去,不若也去看会儿?”
狄青对蹴鞠其实并无太大兴趣,但对公祖的提议,他向来是不会有异议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却不知陆辞对球赛也根本谈不上喜欢,纯粹是为了照顾他,才特意走这么一趟的。
而看他渐渐恢复正常的状态,陆辞更是一下就产生了他是因高兴能看球赛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