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横竖从前赵恒亦未少称病不朝,将国事撇到太子头上。
如今官家尚在,天就算不上变了,顶多算是故态重萌,只是这回从装病,变成真病罢了。
众臣早已习以为常。
——对丁谓和王钦若两党人而言,此刻的风平浪静中,唯一叫他们看不过眼的,就只剩下寇准得势后那春风得意的嘴脸了。
三日之后,在所有人几乎都不再抱有期望的情况下,赵恒却是福大地醒了过来。
然而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但艰难地张嘴,就是涎水横流,鼻子哼气,舌头僵硬,只剩呃呃啊啊。
肢体麻木,让他起不来身,也走不动路。
干痛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也只剩下右半边的少许画面。
他除了瘫在床上,绝望又暴躁地发着没人能明白的脾气外,已是什么都做不到了。
陆辞身处秦州,因路途遥远难行,消息自然十分闭塞。
赵祯处于漩涡中心,近来自是忙得脚不沾地。
单是侍疾和处理国务的两头跑,就足够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一时半会的,也就来不及去信通知自己的小夫子了。
于是,当陆辞知道官家突然中风、从此不得不一直卧床养病、以至于朝权重新回到太子手中的消息时,已是事情过去的半个月后了。
比那消息到得更早的,是太子对他献策的批示。
他收到批示的那一刻起,就片刻都没耽误,毫不迟疑地捉着滕宗谅一起,要挨个命人施行,再逐个落实下去了。
这一天,他正穿着一身破衣服,陪着忐忑不安地新茶农亲自下地,仔仔细细地检查完了头一批从其他州府买来的茶树情况。
第二百零七章
陆辞来秦州就职已有近两月功夫,却不曾得过京中友人的信件,正奇怪时,就收到了这个凭单臂颇难拎动的沉重包裹,以及厚厚的一摞书信了。
原来是攒在一块,到月末再一同寄出了。
打量着这沉甸甸的包裹,陆辞既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
不愧最为实诚的朱弟,给他寄的物件,回回都随俸禄的上涨不住增厚。
他摇着头打开后,入目的果真是京中大街小巷上兜售的小食,品种尽不相同,却都是他平日所喜欢的。
也不知朱说细心地观察了多久,才把他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又亲自跑了几趟,才得以从中择出如此繁多的种类来。
陆辞稍看了看,就先让下仆小心收好,旋即取出那一摞厚度惊人的书信,眉心莫名一跳。
才拆了几封,就‘不幸’印证他方才猜测:每十封书信中,起码就有八份出自柳七之手。
陆辞按着叠好的信纸末所写的月日顺序,先展开最早第一封。
“景萧索,危楼独立面晴空……”
陆辞眼皮一跳。
“……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临风。想佳丽,别后愁颜……”
陆辞嘴角一抽。
“……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无纍恨,相思意,尽分付征鸿。”
一篇读下来,饶是陆辞早就了解柳七心思细腻,情感丰富,还是被这份字里行间所透出的、几要凄凄惨惨惆惆怅怅的相思情愫,给带出了一脸无可奈何。
他分明是身不由己,遭贬谪才至这荒凉之地的。
满纸伤心泪的柳七,才是留在繁花似锦的京城的人,怎反而似了无生趣一般?
他信手拆开第二封。
仍是柳七那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哀婉怅然。
“薄衾小枕凉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
陆辞读得牙根发酸,默默地将信又按原样叠好,收入柜中。
再看那厚厚实实的一堆,想到信中内容,怕是大多都与这相近时,陆辞便一个头两个大。
要让不知情的人读了,定然要误以为他在京中有位柳姓夫人,在相思之苦中煎熬不断,痴心等他回去呢。
这几年下来,良句佳篇轻巧如信手拈来、写诗词就如用饭饮水般容易的柳七,锲而不舍地写了上百首,连词集都出了好几本了,自己则鲜少回应。
怎么着也得回个一两首罢?
尽管文人墨客间作诗词以寄相思,再为常见不过,但对诗词从来是能避则避,唯独钟情策论的他而言,要抽空苦思冥想,正经回上几首起码不显太过敷衍的……
着实是个不小难题。
陆辞的笔尖悬在研好的墨砚上良久,最后还是因不得灵感而搁了下来,暂且放弃。
还是待真得了闲暇,再仔细酝酿吧。
相比将思念付诸笔墨,几要每日一倾吐的柳七相比,朱说的就要凝实简练得多。
朱说牢牢记得,当初自己被任命为邕州凌云县主簿、陆兄则在馆阁中任职时,陆兄始终担心邕州的安危,给他寄去些抄本。
如今两人处境对换,他自也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