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但在陆辞身上,赵祯却想,恐怕小夫子不会乐意半途而废,就此接受提早调任回归京中了。
“……不知小夫子意下如何?”
陆辞读到这句,不禁莞尔一笑。
这正是挠到他的痒处了——说白了,在这些天来,他不惜给滕宗谅安排得满满当当,迫其将他安排下去的各方各面都熟悉一边,甚至连多余的喘气功夫都没剩,不就是担心自己被提前调任后,只剩好友一人难免独木难支么?
现有了能与滕宗谅一同在秦州待到三年资满的选项,自是再好不过了。
陆辞纵知晓提供这一选项的小太子,心里绝对是盼着他早些回京的,也还是不得不让对方失望了。
倒也有出自为对方考虑的缘故:官家为将他谪至秦州,不惜大病一场,如今又卧病在床。
若太子有违官家意愿,强行将他召回的话,即便有军功撑着,旁人难以反对,却不碍着他们对太子的‘忠孝’多加置喙。
况且,当他留在京中时,小太子好像太黏糊了些。
唯有在他离汴京远些的时候,小太子身上才会出现突飞猛进的成长。
——于情于理,都得留在秦州了。
陆辞解决了这桩犯难的事,心情很是松快,继续念信。
赵祯紧接着又问起,关于狄青的赏赐,当要如何处理?
按常理而言,以狄青在那一战中惊才绝艳的发挥,破格将其纳入军中,再予以提拔一从八品的武官职位,对未经遴选,只是一介白身的狄青而言,已是极厚的恩赏了。
但赵祯亦记得,小夫子对那义弟常是赞不绝口,且不仅安排几位义兄帮忙、还不时亲自辅导其课业……显是无意令其入伍从军的。
赵祯灵光一闪下,索性在信中如此提议:“……不若待小夫子回京后,亲自主持新式制举,我再下诏,赐其于制举军谋宏远武艺绝伦科免阁试应举,何如?”
陆辞念及此处,不免意动。
作为教授狄青最久的人,他对狄青的课业水准,自然最有发言权。
策论还好,有远游各地的积累,亲而不懈地练习,又在他的强行拉拽灌输下,绝对称得上是上了正轨了。
但在诗赋方面,却鲜有长进:现今就是个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才能不足,唯靠勤奋来补。
却并不是柳七和朱说在辅导他时不够用心:而是纯粹是因前两者于诗赋一道上,是可流照汗青的奇才,灵感和才赋本就一绝,又不似陆辞般擅归纳和专攻性教导。
再加上诗赋本身便是讲究‘灵气’和细腻,放在思路简单粗暴的狄青身上,自是难以入门了。
然贡举重诗赋,轻策论,自己当初虽侥幸中了举,却托了押中题以及受柳朱二人文气熏陶的福,并不能指望狄青也有他的好运气。
就连狄青,对自己的程度如何,一直都有个颇为清晰的了解:哪怕用最乐观的态度进行估计,至少也得考个三五回,遇上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险险地吊在第五甲尾巴上的程度了。
制举固然是公认的难,应与中举者都寥寥无几。
但可想而知的是,有太子的话放着,等狄青应举时,定是畅通之门大开:主考官为陆辞,又得太子免去最棘手的应举程试和阁试部分,只需通过最侧重太子意见的御试……
太子就差没挑明了说,要给予狄青制举及第的出身作为奖赏了。
制举远直入武职要好的多,虽比贡举进士要次上一等,但后者对狄青而言是希望渺茫,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明显是最好的出路了。
尽管他对历史上狄青的命运记得的并不多,但也不难猜出,在大宋这文尊武卑的大风气下,恐怕不会有多自在。
陆辞将赵祯的信彻底念完后,又从头到尾地重新阅读了几次,确定没有遗漏的信息了,便认认真真地写起了回信。
足足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将一封不逊于来信厚度的回信写好。
他先对小太子的临场应变、火眼金睛进行了真挚的表扬,欣然接受了小太子给他提供的留在秦州的选项,又对吐蕃一战的一些有趣细节进行了讲述……
唯一只在狄青的安排上,暂留下一片空白。
他虽认为这是最合适的选择,但还是打算等狄青回来,再问问对方的看法,最后做决断。
毕竟等过了这年,狄青虚岁也满十五了。
不再是得凡事靠他做主安排的小兔崽子,而是个……大兔崽子了。
陆辞欣慰地想,自己虚岁十五时已赴贡举,狄青也该有权力为自己的前途谋划。
身为家长该做的,无非是在边上给予意见,可不是一昧干涉了。
这么一搁置,便是整整一月。
待由曹玮率领出征、声讨诸部落的五千精兵,携累累战果,意气风发地归来时……
陆辞一眼就看到,曹玮身后一左一右,左边为其一手提拔出的强力干将李超,右边赫然是无官无职的狄青了。
哦?
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显然,最值得关注的地方莫过于,在如此重要的位置被狄青占据后,周边兵士竟都是一脸服气。
别说曹玮从来不是个在军中都乐意徇私的脾气,单是如此服众的表现看来,定是狄青又有了什么不得了的亮眼战绩了。
……毕竟是青史垂名的人物,熠熠发光,也不出奇。
陆辞一下将事实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后,就放平整心态,笑吟吟地亲自迎接上去。
而隔老远就一眼捕捉到最耀眼的公祖的狄青,面对隔了整整一月未见的公祖,瞬间没了在军中气定神闲、沉稳自若的模样。
他忙不迭地请示曹玮。
曹玮一脸卒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