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放鸽子
毕竟在主流士人眼里,‘上可以取科第得富贵,次可以开门教授,以受束脩之奉,’才是儒业正道。除非生活特别贫苦,别无他法,或是屡考不第,否则大多数士人还是有着士人的矜持,轻易不愿改业的。
尤其陆辞现已购置了房产、近百亩田地,又雇佣得起数位佣人,哪怕只靠收租,也足够维持家计。
在许多人眼里,他几是毫无必要再分心再经营生意了。
陆辞颔首,虽认同滕宗谅的好心劝告,还是有些无奈:“确实不乏人一昧墨守成规,守业儒之旧,却不知商人众则入税多,也是利国富民。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
“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
朱说忍不住回味一遍,双眼发亮地赞道:“摅羽兄此言甚是在理!”
陆辞:“……”
他神色略微一僵,片刻后才勉强回了一笑。
这句话,若他没记错的话,好似正是以后的范仲淹所说的——还在卷子里考过。
陆辞完全是一时顺口的感叹,却不小心当着本人的面剽窃了人以后要说的话,哪怕朱说毫不知情,对他更是满心信任,也着实别扭不已。
他当机立断地岔开了话题,强行打发朱说去沐浴洗漱,让其好好歇息,醒来后再一起读书。
面对陆辞的关心,朱说寻不出拒绝的借口,只有在滕宗谅笑眯眯的注视中,老老实实地去了。
陆辞这些天里,与滕宗谅一同读书,相互考校,双方都觉获益匪浅。
他想着,哪怕朱说和滕宗谅对彼此的第一印象,虽莫名其妙地不算太好,但历史已证明了双方是气味相投的,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不愁不会好转。
毕竟在准备应举的漫长时间里,除了反复温习已烂熟于心的经典子籍外,就是习作诗赋和策论了。
陆辞在应试方面,颇有几分心得,但在诗赋方面,始终感到很是不足。
滕宗谅则恰恰相反,不然也不会只走到省试这一步,就遗憾落榜了。
五人翌日就结伴去了官衙,将备好的家状、公卷、状纸和试纸上缴,再结伴而归。
等解试的锁厅通告正式下达,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在这期间,三人一直同吃同住,进行最后阶段的温习冲刺。
唯一让陆辞感到困惑不解的,恐怕只有朱说和滕宗谅这对因《岳阳楼记》而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好友,关系不知为何始终不好不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宋时的士人虽然也有兼职帮忙卖酒来维持生计,如黄瑀曾‘家贫,鬻于市,而挟书随之’《朱文公文集》,但那都是逼于无奈的选择。大多数为了守住儒者本业,多是依赖田租或者给人教书去做束脩。
即便是商人家庭,也一般是让一个儿子读书,另一个儿子帮着操持家业的。
业儒的详解可见《宋代科举社会》p150
2.“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为景德镇陶器的标准(《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
3.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出自范仲淹的《四民诗》
4.商人众则入税多——出自《富国策》
第四十章
明日就将锁院,陆辞在整理好届时要用的所有个人物品后,就同朱说和滕宗谅打了声招呼,要一个人出去一趟。
滕宗谅还好,虽然好奇,但到底知道关系还没熟到那一步,很爽快地应下后,就自己去酒楼里最后放松一会儿了。
朱说则嘴上不问,面上却毫不掩饰地露出‘想去’的神色来,在陆辞从厅往驴厩去的这一小段路里,更是默默地用眼神一路追随。
连陆辞都被他这一手给弄得哭笑不得了,主动解释道:“我是要去拜访先生们,当然也不好空手而去。你要是跟来的话,他们怕就不好意思收下了。”
哪怕朱说也是因才华出众,品行优良而颇受看重的学生,在夫子们眼里,还是远远比不上陆辞的。
人心不都是偏的?
夫子们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就算学业方面的表现不相上下,可不论是认识的时间长短,还是为人处世上的点滴,显然都是陆辞更让人感到自然和舒服。
朱说也清楚这点,且非但没一丝一毫的嫉妒,倒是满满的理所当然。
——似摅羽兄这般好的人,别人只要不是瞎子,当然也会万般喜爱。
他能与之朝夕相处,已是莫大的运气了。
见陆辞为了不让他失望或乱想,不惜将原因挑明了说,朱说心里不由一暖,旋即反应过来,就忍不住替无理取闹的自己感到羞愧了。
陆辞却是觉得他既有趣,又可爱——平素总是腼腆内敛的小害羞,忽然被拉下不带出门,都能做到主动地挡他身前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朱说,慢悠悠道:“朱弟这下明白了吧?若是你也想去拜访,也莫同我撞一起,时机还是选在锁院结束、出榜之前比较合适。”
要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去,夫子们很轻易就能推测出二人是彼此知情,才这般约好的。
如此,反而不美。
朱说并非愚钝之人,从前是一心为出人头地而读书,无意关心外务,才在人情方面有所短缺。
这几年受长袖善舞的陆辞的耳濡目染,当然明了这言下之意,赶紧点头。
陆辞故意征询他的意见:“那我可否先走一步?”
朱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还挡在陆辞的身前,颊上不禁一红,迅速敛了刚刚还故意放大的可怜巴巴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让了开去:“摅羽兄早去早回。”
陆辞颔首:“午膳肯定赶不及了,晚膳预我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