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柏
月琼懒得反驳秦时在形容浮生时用的这个不好听的称谓,或则说,她压根就不在乎这个。
“他杀了一个人变成了不可赦免的罪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还依然深爱着我,就算他亲手杀了一万个人包括年幼的孩子、有家庭的妇女、生活幸福的孕妇,我也全都无所谓。”
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恶劣的人,简直比呕吐物还要恶臭,秦时咬牙道:“你简直是疯了!”
疯子,多么侮辱性的形容词,可戴在月琼的脑袋上就犹如为她戴上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金皇冠,闪烁的钻石、夺目的红宝石镶嵌在周围,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足够耀眼神气,她很高兴自己能够获得这个称谓,这证明了秦时完全拿她没办法只有暴露出愤怒来,简直就是对她设计的计划的最好赞美了。
“秦时,虽然你辱骂了我,但我不会生你气,相反我会宽容大度的原谅。”她嫣然一笑道,“因为正是你,才让我能够这么顺利地帮助浮生逃出生天啊,这份功劳,你当之无愧。”
头一次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挫败,秦时的整个脸黑得不能再黑,一只手抓着面前的铁栏杆,他鹰一样地盯着月琼,铁栏杆在他不自觉的使力下渐渐变形,逐渐弯成一个象征着危险的弧度。
月琼察觉到了秦时此时此刻盛不下来的怒气,那必然是可怕的,如同风暴一般的暴躁狂野,你必须赶在它到来前迅速带着你最重要的家当赶紧撤离,而不是还不以为然地躺在凉椅子摇着扇子眯眼睛,否则,当它走到你的头顶时,你就已经摸不着离开了脖子的头现在在哪里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不感到害怕,死亡是最可怕的经历,永远不知道它到底是一条路还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普通人此时此刻应该害怕得不行,唯恐秦时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求饶才是最佳选择,不会有人愿意和生命开玩笑,但月琼反而乐得更厉害了。
她甚至还有心情咯咯笑地说:“不要生气嘛,这样可是很容易变老的,哦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呢,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学年轻人出来瞎溜达了,要是忽然气得倒在地上抽抽,谁敢上前扶您呐。”
啪嗒一声,一根铁栏杆被瞬间捏断,秦时慢慢松开左手,一小截栏杆的黑色残渣掉在了地上发出咚的清脆响声,异常清晰,仿佛除此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失去了表达声音的能力。
空旷的牢房依然阴森潮湿,没有一丝阳光落入,人的想法能够在这里被无限放大,一步步接近恼怒、绝望、嫉妒的极限并且循环往复,他一向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很难会发生今天这样的异常激烈,只有忍受已经到达了极限才会做出这么失控的行为来。
青灰色的砖头砌叠在一起,垒成充满了压迫力的墙壁,似乎隐隐约约就会流下黏糊糊的液体来,他们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身体动也不动,一排的铁栏杆一根根地竖立着阻挡在他们之间,却好似形同虚设,这是一场愈演愈烈的战争,就算不在此时爆发也会在下一刻爆.炸。
月琼不惧怕这场战争的开始,她的真实想法正在闪烁着花花绿绿的扎眼颜色,吸引着别人走近,然后就会被它们一拳打在眼睛里痛得倒在地上,她惊讶地捂住嘴,却一点也不打算收起笑容里满满当当的嘲讽和挑衅。
“居然把铁栏杆给硬生生捏断了!哎呀,又不是小孩子,至于为这点小事生闷气到这种地步么?这么努力地抑制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想必很难受吧?真是难为了你呢。”
这些充满了嘲笑和挑衅的花花绿绿的真实想法真是不光让人眼睛疼,耳朵也不舒服,秦时紧蹙眉头,尽可能离月琼的恶意远点,它们闻起来就像小孩子经常拿的那几种草和花然后用石头碾碎了流出来的汁液,放了三天三夜,散发着让人忍不住捏住鼻子试图撑住不要呼吸的腥臭味。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哦哦,一如既往的强大威慑力,月琼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了,但这更加激发了她清醒飞向了激昂的天空,眼睛里露出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狡黠。
“我当然相信你敢,但杀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这样做只会更加突显出你的无能而已。”
秦时冷冰冰地说:“我不杀你,你也一样会死,不过是时间长短的简单问题,而死了的人得到的就只有死。”
月琼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会死……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哎,你似乎搞错了什么呢,我呢,不过是暂住在这一小会顺便欣赏特殊风景的观光客,可没有打算在这里享受一条龙服务。”
“只需要再过小小的一段时间,浮生便会卷走北宫王府的所有家产,然后把我从这个烂透了的肮脏牢房里带出来,我们很快就能再次浪迹天涯过上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比以前更加有钱任性又怎么会像你说的死了呢?虽然这个设想很有趣,但太不切实际了呢。”
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秦时慢慢眯起眼睛,“……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浮生一定会救你?”
月琼再理所当然不过地说:“这还用解释吗,他爱我,而且我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夺取北宫王府的财富,以后就可以潇洒自由,他已经得到了这些,为什么会不救我出来呢。”
秦时忽然低笑了,这低声的笑声是那么的令人猝不及防,让月琼皱眉,明明她才是最该骄傲得意的那一方,此时此刻已经正站在顶端享受作为胜利者的快感,顺便嘲弄一下底端人的仰视,为什么身为失败者的对方竟然在对着她嗤笑着?他凭什么?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月琼冷冷地说。
秦时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嘴角翘起,“我只是在奇怪,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的情人一定会抛弃普通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财富和权利,选择余生和你这样的人坐吃山空?”
“要知道,现在的他不光是北宫王府的驸马还是接下来北宫王府的新主人,坐拥庞大的财富、接近至高的权利、身边还有国色天香的娇小美人,哪个人不渴望这些?不爱这些?而你满身污点不说、背景也不说,单说年纪就快要步入风中残烛,你的爱情和那些庞大的财富权利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月琼咬牙道:“……他不会这样做的,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根本就诱惑不了他!”
秦时轻描淡写地说:“真的吗,但你的语气却似乎在微微的颤动着呢,像是一个年迈的老母亲突然发现自己管不住叛逆的孩子一样不安焦心。”
月琼气愤地说:“别以为这样恐吓,我就会被你吓到!”
“我没有讲这是恐吓,不过是一种基于现实的猜想,倒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激动?如果心里没有感到不安焦心就不会认为我这是恐吓,当你提出了这个词语并且否认自己接下来会产生不希望的表现,就说明已经开始在相信这个猜想。”秦时笑了,“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现在其实正在害怕呢。”
月琼突然一双手抓住面前的铁栏杆,怒斥道:“少一本正经地继续恶心我!我相信浮生,他是不会背叛我的!”
秦时悠悠道:“相信和害怕本来就不冲突,通过反驳别人来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难道不觉得更加空虚么。”
月琼一下子说不上来话了,短短的几段谈话,两人的地位便完全反了过来,站在高处的人跌了下来,站在深渊里的人则坐在悬崖边看着,既不出手也不推对方一把,因为坐在悬崖边的人知道对方迟早会因为脱力而松开手掉进去,身边已经没有人再为那人伸出手,而耐心等待就是最好的获胜方式。
秦时的话宛如一滴水掉进了水面,在月琼的心里不可控制地泛起阵阵波澜,要说不害怕浮生背叛她自己那是假的,越是爱一个人,怀疑时产生的情绪震动就越是强烈。
她忍不住想要咬指甲的冲动,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些很不想看见的糟糕画面,心如同被一群蚂蚁啃咬一般难以忍受,恨不得冲出这牢房去问一问浮生寻得心灵的安心,哪怕只有几个字也能填满空洞,仿佛快渴死的骆驼趴在地上干嚼着沙子期待尝到能支撑起四条腿的水分。
但秦时在面前,她不愿把软弱和不安表露出来,只有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冷硬得像块石头,秦时双眼盯着牢笼另一边的月琼,他的表情依然和之前一样没有起多大的变化,嘴角却隐隐约约地翘起。
“你既然心里这么害怕,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
月琼冷冷地说:“我出不出去关你什么事。”
秦时说:“也是,确实不关我事 ,是时候该结束探监了,不过……临走前果然有件东西还是得物归原主。”
月琼看到了一把匕首,正是当初浮生杀了北宫王爷的那一把,眼睛猛的睁大然后立刻表情阴冷,“……你给我这个是想要干什么?”
秦时微笑道:“别紧张,我不想让你用这东西自刎,只是单纯字面上的物归原主罢了。”
留下带过来的匕首,他竟然真的打算走了,只是走前,空气中传来细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随后他那几秒的话语便很是漫不经心的道出,“……虽然这里的治安是挺不错,但关住犯人的锁到底还是太松了啊,轻轻一拽果然会很容易从牢房里逃出去么……”
月琼望着秦时毫不在意地松开拿着锁,就这样转过身独自一人走出牢房,匕首在地上静静地待着,那明亮可见的刀面上正映出她的脸。
脚步声在地上一踏一踏,最终穿过了幽深的小道,停留在了有阳光洒落的牢狱大门口,看守这里的狱卒一直都在大门口等候着,一见到秦时从里面出来立即揣摸着手上前,一脸殷勤道:“大人,现在是要离开吗?”
秦时没有马上开口说什么,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隐藏着某种意味的目光投来让狱卒不知怎么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里头莫名的开始发慌,结结巴巴地问:“大……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秦时低声说:“这里就你一个人值班?”
狱卒不知道秦时问这话是干嘛,但他也不敢多问,于是赶紧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今天刚好轮到小人值班,一整天都要在这里管着这些犯人。”
秦时伸出手来,沉甸甸的一袋子扔在他怀里,“那就拿着这些钱,去给自己买点酒。”
狱卒打开棕色的布袋子,看着里面那几个银色闪闪的元宝,嘴巴情不自禁地张得老大,“这……这……真是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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