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迎阳
永昭三十年春, 御苑里传来孩童连串嬉笑声。
“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这边, 这边……”
“我在这!”
几个总角孩童正在玩摸瞎子游戏。
宫女太监们乐呵呵围着观看, 宫里好些时候没有这么热闹了,自永昭二十大量宫人放归,宫里就冷清了下来。
这十年间皇后“病逝”, 妃嫔们在外巡游,近些年又在各地开办女学,每年只除夕回京几日,还都各自回家省亲,根本不在宫里住, 太子一直不曾甄采,宫里就只有圣上和太子两个主子, 哪需要那么多宫人, 几乎年年都在裁减。
三年前太子专门下旨招来天下豪商,让以竞拍的形式让他们瓜分了皇室供给,二十四衙门一下子裁撤了大半,如今宫人剩余不足五百, 宫中许多用不到的殿宇都加锁关了起来。
没有妃嫔没有皇子公主,宫人也跟着少了许多娱乐, 难得有孩童进宫来玩, 这会不在排班表上的都跑来看热闹,如今不比从前,只要不当值, 宫人都能来御苑里赏景散散心,逢节日还准许他们自个组织玩乐。
“那是益王世子吧,和益王幼时简直一模一样。”有年长的宫女感慨。
旁边年轻些的宫女就捂着嘴笑,原来益王幼时这般圆滚滚。
认出益王世子,他身边一左一右拽着他衣袖不放的自然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了,再旁边和益王世子一般大的小娘子是长乐公主的长女静安郡主,蒙着眼朝前跌跌撞撞摸索的是荣王世子,还有几个年纪更小的被奶娘抱着玩。
荣王世子摸了半晌摸不到人,顿时失去了耐心,一把掀开蒙眼的布,气呼呼道:“我不要当鬼,你们都不给我抓。”他一指静安郡主,“你来当鬼!”
静安郡主性子柔善,在家中是长姐,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且母亲长乐和荣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便上前准备去哄。
“你自己来!”益王世子却挡在了她前面,小胖子叉腰,“不许耍赖!”
“我就不要当鬼!”荣王世子才六岁,正是胡搅蛮缠的时候,在家做惯了小霸王,一把将蒙眼布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就不要!”
益王世子挂着两个拖油瓶大步上前。
荣王世子却不怕,恶狠狠道:“你敢欺负我试试,我马上就是太孙了,将来要当太子当皇帝,等我当了皇帝就叫人砍你脑袋!”
宫人们面色微变。
这些年太子一直未娶,东宫原有的姬妾也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头两年朝臣还上书请立太子妃,后来忽然流出各种传言,有说太子是断袖才不娶妻,虽然太子身边并未有男宠出现,伺候的内侍皆容色平平,有说太子曾被后宫阴私波及无法生育,甚至有说太子其实是天阉的,五花八门。
而太子对这些传言从不制止,朝臣们好似一夜之间忽然想通,再没人上书请立太子妃,但自太子过了而立,便又提起了承嗣一事。
荣王是太子亲弟弟,朝臣们自然将目光放在了荣王子嗣身上,虽说荣王早就为儿子请封了世子,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也有许多提议从益王府选人,益王可有三个儿子,且益王妃又有孕了,说不得又是一个儿子,况且益王既是太子伴读,还与南宫大人是自幼就交好的挚友。
自上元过后,朝堂上就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直到前两日,太子似乎和南宫大人达成了协定,将荣王和益王一家召进宫来小住,还有长乐公主,似有意考察挑选。
没料荣王世子会如此沉不住气,难道荣王平日的低调都是假的?
宫人这厢猜测着,那边益王世子叉腰一声冷喝:“没出息!只有没出息的窝囊废才会惦记别人家的家产!”
荣王世子被他嫌弃鄙夷的眼神气得大叫:“太子是我亲大伯,才不是别人家,你是嫉妒我和大伯亲!”
“没出息就是没出息!”益王世子拉住眼睛冲他鬼脸吐舌头,“我才不嫉妒,我娘说了想要什么自己挣,我以后要跟衡王伯一样去航海,去做岛主,才不跟你一样没出息惦记别人的家财。”
荣王世子被气得哇哇大哭,喊着要找娘,要跟大伯告状。
益王世子才不理他,拖着两个弟弟跑了,还不忘拉上静安郡主。
孩子间的争吵很快传到了前头,传话的内侍一字不差复述,荣王神色难堪,手握成拳气得发抖,立刻深吸气道:“我想去找衡王兄,还请皇兄恩准。”
太子神色淡淡:“你可想好了?”
荣王郑重点头:“我一直都想去海上看看,只是……”
只是这些年他必须待在京城,待在皇兄眼皮底下是最合适的,若就藩,凭母亲做的那些事,朝臣都不会安心放他走,他自己也不愿给朝廷增添烦扰,何况皇兄有意取消就藩,他留下也是配合。
“不能将焕儿再留在京城……”他面露痛苦。
未免生出事端,有了焕儿之后他就没想再要子嗣,更是在他诞下就请封了世子,千算万算没料到王妃竟起了心思,焕儿是她亲自带的,若不是她说了这样的话,焕儿又岂会脱口而出。
南若心中轻叹,荣王妻子薛氏是郑繁为他选的,当时郑繁为了拉拢人手,后来事败薛家受到牵连,荣王亲自来求情,更是坚持不退亲,愿意娶薛氏,这些年他冷眼瞧着夫妻和睦,薛氏也是个温柔和善的,没想到私下竟有这样的心思。
想想也能理解,太子明显不会有子嗣,既然要过继,肯定是过继亲兄弟的,皇位是何等诱惑,机会触手可及,怎能不动心。
可惜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也好。”太子颔首道,“叫你待在京城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荣王瞬间红了眼圈。
太子微叹:“去吧,去找衡王,叫他带着你在海上好好玩一玩,若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只记着出去别忘报个平安。”顿了下,“顺道还能去看看你母亲。”
话虽这么说,可兄弟俩心里都清楚,这一去是不会再回来了。
荣王捂住眼睛抹去奔涌的泪水。
太子就笑起来:“好了,都当了爹的人怎么还这般爱哭,小心叫焕哥儿瞧见笑你。”
南若和夏侯淳也劝解了几句。
正说着,长乐来了,她进来恭恭敬敬给太子行礼。
这些年要说变化最大的,非长乐莫属。
郑繁刚走的那两年,她着实荒唐,倒没有闹别人,而是躲在公主府里醉生梦死,还生下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被荣王气得亲自上手打了一顿,又跟太子求来旨意,让她跟着妃嫔们去做慈善。
如此南来北往跑了一年,长乐好似大彻大悟,从此一头扎进了事业里,如今如火如荼的女学就是她最先组织办起来的。
不过大约是被孙和礼那段感情伤到了,她再没有成亲,只在公主府里养了十来个男宠,除去跟孙和礼的长女,陆续生了不知父姓的一子二女,鉴于她这些年正事做的不错,南若和太子对此只当看不见,随她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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