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渚
绵延不断的阴雨持续了很多天,一场春雨一场暖,逐渐朝着夏日逼近。这天晚上雀宁像往常许多个夜晚那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后台换上私服,和同事道别后从世宏酒店的后门走出,准备去公交站赶最后一班车回家。
持续了一整天的雨在八点钟的时候基本停了,现在只能感觉到微朦的小水汽拍在脸上,清清爽爽的。像他们这种工作人员上下班都是从后门出入,雀宁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途径一条鲜有人经过的小巷。积水让地面变得些微泥泞,反射着明亮的灯光,让人一眼就能辨认的出。
雀宁穿的运动鞋,白色鞋帮,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绕过小水洼,一抬头,突然看到了那蜷缩着靠在墙边的少年。
少年裹着单薄的黑色外套,浑身湿漉漉的,裤脚和鞋子上全是泥泞,他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双眸紧闭,打湿的黑发黏在脸颊,细嫩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却苍白干燥,整个人轻微发着抖。他蜷缩着双臂抱紧怀中的黑色电脑包,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谁家的小孩?
雀宁脚步一顿,心中升起疑惑,他放慢脚步从少年身边走过,见对方并未对他的脚步声做出回应,终是停了下来。
雀宁在少年面前蹲下,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这孩子是真的好看,眉眼精致得就好像个被捏造出来的娃娃,鼻梁高挺,卷而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还带着轻微的卷。
“你还好吗?”雀宁轻声问道。少年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睫毛轻轻颤了下,最终却仍然没能将眼睛睁开,做出任何回应。
雀宁伸出手试探着碰了下他额头,滚烫的热度让他一下子就又把手缩回来了。
烧得这么高?
雀宁心中一紧,他立刻晃了晃少年肩膀,那紧紧自我环着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少年口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俊秀的眉毛难受地拧起。
要赶紧送去医院。
雀宁也不管什么最后一班公交了,他掏出手机叫了个网约车,双手架着少年腋下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手臂上沉甸甸的重量差点让雀宁向前栽倒,这孩子看起来清瘦却比想象中沉得多。
少年趴在雀宁怀中,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吐息急促而紊乱,他大概和雀宁一般高,按理说这样的姿势两人都太难受,但现在少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根本被没法让雀宁搀着走。
于是雀宁就只能将他重新靠墙放回去,转过身蹲下,扯过少年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艰难地将他背起来。
雀宁再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一个和他身形差不多的人还是能背动的,网约车快到了,得抓紧点才行。
背着一个人雀宁走得有点困难,也顾不得绕过积水,尽力用最快速度到了路口,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约的车就到了。
雀宁将意识不清的少年拖进后排,累出了一身的汗,他一边喘着,一边对司机道:“市医院,师傅麻烦快一点。”
少年仍然双眼紧闭,他歪斜着靠在雀宁身上,热度没有丝毫要消退的意思,雀宁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倒在路边,巷子夜里的时候除了流浪汉之外鲜少有人经过,如果不是下班恰好看到,让他烧上一夜会出人命的吧。
少年的嘴唇干燥的起皮,雀宁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水杯,倒在杯盖里一点,凑到他唇边喂他。雀羽小时候经常生病,雀宁照顾病人的技术挺娴熟的,在轿车的摇晃颠簸中,稳稳地喂进去了两口水。
前方红灯亮起,轿车猛地一刹,杯盖里的最后一点水洒到了外面,流了少年满下巴,雀宁手里还端着杯子也不好拿纸巾,就直接用外套的袖口给他擦了擦。
第16章 在医院的偶遇
市医院是这附近最近的医院了,十分钟后轿车在急诊部前停下,司机是个热心的中年人,帮着雀宁一起将少年抬出来,送到了急诊。
这个时间点急诊里人出奇得不少,五月份春夏之交,本来就是传染病高发的时候,肠胃炎各种流感层出不穷。忙忙碌碌了二十分钟,雀宁照顾着少年做完青霉素皮试,又交过费,终于看着他被护士安排躺到病床上,挂上了吊瓶。
“这是打的什么?”雀宁站在床边,问道。
“退烧针、青霉素和葡萄糖溶液,他烧的得有一阵了,有点脱水。”护士动作娴熟地将针头固定住,道,“观察一夜,看看还会不会再烧起来,明天等门诊开了最好去验个血。”
“好。”雀宁答应下来,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要在这里看一夜吗?”
护士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是啊,他现在最危险的时候,需要人看着。”
“他是我从路边捡来的,”雀宁解释道,“我还要回家。”
“这样啊,我以为他是你弟弟。”护士恍然,她想了想,道,“那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值班能看着他,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如果有要紧的事再联系。”
“那真是太谢谢了。”雀宁松了口气,如果他没别的事情是愿意留在医院看这孩子一晚的,但他明早还需要到学校一趟,处理班级的一些事情。
少年的衣服都还湿着,如果让他硬生生靠体温暖干估计会烧得更严重,雀宁就帮他把上衣和袜子都脱下来了。
少年左手用细绷带缠的结结实实,而现在绷带湿透还沾上了泥水,如果捂一夜估计要起疹子。
雀宁将绷带一圈圈解开,而那只手的真面目也逐渐展露在他面前,不同于右手的修长细嫩,这一只左手被大片红色痕迹全部占据,那估计是很早之前的伤了,癞疤凹凸不平,几乎看不到一片正常的皮肤。
这是烫伤?
雀宁解绷带的手一顿,他轻轻碰了下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瘤,终于还是将绷带完全拆了下来。
少年左手的皮肤果然有些被泡发,指尖发皱,雀宁用纸巾给他擦去潮气,将手放进被子里好不被其他人看见,报废的绷带扔进垃圾桶。
他翻了翻少年的衣服口袋,除了钱包和手机就没有别的,手机电量耗尽强制关机,而钱包里除去身份证和几张卡就是些零钱,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块。
但那黑包里的电脑是外星人的,少说也有两三万,雀宁没动电脑这种非常私人的产品,看了他的身份证,这孩子叫孟尝冬,才刚刚十七岁,户籍地距离江城有十万八千里。
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呢?是离家出走吗?
少年躺在床上,干到起皮的嘴唇被喂了水后重新湿润起来,他还在半昏迷中,湿漉漉的头发被雀宁擦过了,额发捋向上露出光洁的额头,烧红的脸颊还很烫,但输了液想必再不久之后就会好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雀宁也没在医院多待,他再次谢过愿意帮忙照看孟尝冬的护士,在她那里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公交车早就停运,雀宁便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回去,到家时将近十一点,不过他事先给家里发过消息,也没让王淑梅担心。
雀羽睡了,王淑梅还在等他,知道雀宁路上送了一个小孩到医院,也没多说。
雀宁帮孟尝冬垫了二百块钱的费用,他平日节俭但不代表着吝啬,小孩身上只有二十块钱手机也没电,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雀宁怕吵醒雀羽没再洗澡,他飞快地洗漱了下,打算处理完学校事情后再去看看孟尝冬有没有好些。
又传来雨打窗户的声响,雀宁闭眼听着,逐渐沉入梦乡,今天的小插曲好像没有对他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
直到第二天在医院碰见蔚鸿之之前,他都是这样想的。
学校的事情用了三个小时才弄完,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雀宁赶去医院,护士昨晚并未发其他消息给他,想来那孩子没出大事。
他找到急诊病房时孟尝冬已经醒了,正在靠在病床上看电脑,雀宁进来的时候他警觉地抬头看了眼,下意识地将电脑屏幕靠近自己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似乎觉得雀宁有一点点熟悉,少年一直盯着他,直到雀宁走到他的病床跟前。在终于确定了某种猜测后,他眼睛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