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木泽代
她实在说得声泪俱下,范诺恩一个少女很难不动恻隐之心,可车里两个大男人冷着脸,她实在不敢再发言了。
宋霖冷冷吐出两个字:“水源。”
沈顾的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他还没来得及问,范诺恩就抢道:“什么?水源也会导致感染?!”
怪不得这个贺琅问自己这几天喝的什么水!居然因为这个!要是自己喝的是自来水,他是不是直接就不带自己走了?!
范诺恩一阵后怕,然后忽然就不敢再碰身旁的男孩。这孩子来自己家之后是喝纯净水,但是在他家的时候呢?他父母甚至已经……!
男孩感受到了少女的戒备,向她露出了无助的表情,然而少女的提防却一点没减少。
他们僵持着,贺琅和车前的妇女也在僵持着。这条路的两边也塞满了车,这妇女站在中间,摆明不让越野车过去。
贺琅暗骂一声,大掌握住换挡杆,正打算切到倒车档,忽听得车后方传来响动。
回头一看,却是一支车队正在从路那头开过来,最前面的是一前一后两辆军用越野,后面跟着一辆卡车,卡车后面的看不着了,但绝对还有。
宋霖轻轻地、缓缓地一眨眼。
这个车队一来,显然就把贺琅准备倒车的想法击碎了。
那车队也发现了停在前面的黑色越野,最前面的一辆叭叭响了两声,然后在越野车后面五十米开外停下了。
两辆打头阵的车上蹦下来几个人,还不眼生,有俩端着枪的穿的正是贺琅和宋霖刚见过的制服,另外俩走后头的穿着白色的防化服。
“嘿,前面的,干什么呢!”两个端着机枪的一左一右,一个往范诺恩、宋霖这边,另一个往沈顾、贺琅这边,慢慢走近黑色越野,“赶紧挪开,别挡路!”
贺琅变了个表情,慢慢打开车门,举起双手下车回道:“同志,好巧。”
端着枪的制服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说道:“是你啊,你怎么还在这,不是早就让你走了吗?”
制服边说边扫了一眼越野车上的人,目光触及车上的男孩时,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大概就是贺琅所说的“儿子”。
“我是想走啊。”贺琅的右手手指示意车前方,“这不是过不去吗?”
于是制服又端着枪往前走了两步去看:“怎么回事?”
那跪在地上的妇女一看像是当兵的人来了,脸上燃起希望:“同志,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吧!他真的快不行了……”
她膝行两步,似乎想要向那制服伸出手,制服原本端着的枪却忽然指向她:“不许动!”
妇人又开始解释她的儿子不是感染,而是单纯的感冒,她甚至捞起男孩的衣服,就为了给眼前的救星证明她的说法。然而那黑洞洞的枪口不仅没有挪开,反而彻底指向了她的儿子。
制服冷酷地判断道:“你儿子被感染了,如果你没被咬过,放下他,马上离开。”
“不!他真的只是普通的感冒!你相信我……”妇人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越急越说不清楚。恰在此时,她怀里的孩子忽然动了动,妇人惊喜地垂头去看,正好对上男孩挣开的眼睛。
“磊磊,你醒了!”
她明明在那样近的距离说话,男孩却像没听见似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乌黑的瞳孔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灰,照不进光,印不出母亲的影子,只剩下渗人的混沌。
妇人看了无数遍的双眸,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制服的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立刻放下他,离开!”
“不,你们误会了!”妇人着急道,“磊磊,你怎么了,哪不舒服?你说话呀!”
男孩轻轻地张了张嘴,妇人以为他在说“妈妈”,脸上一喜,却被男孩猛地伸手抱住了脖子!力气之大,竟叫她一时间忘了反应。
这不是孩童的撒娇,而是魔鬼的索命——
“啊!!!”
剧痛从妇人的右耳传来,直钻心脏!她甚至没来得及彻底感受这种疼痛,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随即喷溅到了自己脸上、身上。
那双原本扣得死紧的小手松开了她的颈项,被子弹轰得面目全非的脑袋歪到一边,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挂在他母亲的身上。
“磊……磊……?”
砰!
“啊!!!”
这次尖叫的是范诺恩,她的脸色煞白,眼前所见让她几乎心脏停跳。她猛地摁开自己的安全带,然后推开车门冲到路边,直接弯腰呕吐起来!
她亲眼看着孩子变成丧尸,啃咬亲生母亲的耳朵,一颗子弹轰得那孩子的血液和脑浆四溅,又一颗子弹生生打死了他的母亲!
就在几秒前,那妇人还跪在他们的车前说话!
眼泪、鼻涕一同涌出来,范诺恩都管不上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想吐。
范诺恩带来的小男孩坐在车里,瞪大眼睛,瑟瑟发抖。他还没彻底明白生命的意义,但今天,此情此景,会变成他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的一幕。
沈顾捂着自己的脸,宋霖垂着头,站在车边的贺琅已经扭头看向别处,表情沉重。
站在车门边另一个端着枪的制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像被刚刚的尖叫吵到了耳朵似的,然后转身朝后面穿着防化服的人打了个手势。
母子俩的尸体被搬到路边的两台车之间,上面盖了一块白布,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道路中央只剩下鲜红的痕迹,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
消耗了两发子弹的制服看一眼贺琅,以为一个普通人难以接受这种场景,不咸不淡地安慰了一句:“那小孩已经是丧尸了,他妈被他咬一口,也没救,不如早死早超生。”
贺琅抹了把脸,憋出一个字:“……嗯。”
“行了,把你们的车往前面边上挪一挪。”制服拍拍他的肩,转身往后走去,“我们走前面,也好开路。”
贺琅点点头,转身回到车上,范诺恩也很快收拾清楚回来了。她一下就变得很狼狈,但她已经不在意了,她的眼睛暴露了她依旧难以自制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