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白虾
这辆自行车是徐海帆的,所以纪凡先骑去了徐宅。他一路把车推进垂满藤曼的花园,放下脚撑,上好锁。
按照他们约好的,拔下的钥匙纪凡会放在信箱里。他轻轻松开手,铜质钥匙碰到铁皮,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谁知,紧接着,房门便被推开了。
温暖的灯光照亮玄关,混合着扑面的饭菜香气。
纪凡下意识地挡了下眼睛,眯眼看去,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穿印花短衫大喇叭裤的女人。
她看起来十分年轻,棕色卷发剃得很短,跟小学男生似的,小卷儿紧紧贴着头皮,衣服是大胆的撞色,一看就非常耀眼,却又不显得俗气。
纪凡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海、海阿姨?”
海夏推了推超大框眼镜,弯腰眯眼,打量了半天,终于也看清了他的相貌:“哇,凡凡啊?来找海帆?”说着她一把拉开纱门,“进来说啦。”
她一开口,熟悉的语调,纪凡总算是认出来了,果然是徐海帆他妈。
“不是的,阿姨,”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来还个钥匙。”
“叫什么阿姨?叫夏姐!”海夏瞪了他一眼,镜片折射愈发衬得那双眼睛大得吓人,“来,先进来。”她一边翻箱倒柜找拖鞋,一边扭头喊,“老公——”
没人回答,她于是耸耸肩,道:“海帆他爸在做饭,大概没听见。”她站起来,手里拿着两只明显不一样花色的棉拖鞋,诚恳道,“你先将就穿穿,实在找不到配对的了。”
纪凡:“……”所以刚才喊徐叔叔只是为了让人来找拖鞋?
海夏拍拍手,将满地的杂物重新丢进柜子,因为动作太随意,到最后甚至连柜门都合不上了。
纪凡一只脚穿着兔子拖鞋,一只脚穿着小熊拖鞋,走进室内,满脸无奈:“海阿……夏姐,这个不能硬关,会夹坏的。”
海夏于是让出位置,抱臂看他整理柜子,一面继续絮絮叨叨:“饭吃了吗?正巧,今天他老爸做了好多好吃的,可惜徐海帆童鞋刚拔了牙,什么都不能吃。他气得要死,正在楼上躺着呢。”她说着,满脸幸灾乐祸,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纪凡暴汗:真的是亲妈吗喂!
“他不吃,还有我们嘛,”海夏完全不管自家儿子破碎的玻璃心,一把搂过纪凡,开开心心往餐厅走,“凡凡,你多吃点,你看你都不长个!”
纪凡:“……”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揭他的短呢!
上楼看了眼徐海帆,对方正在残余麻药的作用下呼呼大睡。
那家伙睡得很香,除了左脸有点肿,看不出异样,纪凡于是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合上门,打算起身告辞。
然而,海阿姨向来自说自话,说一不二,拖着他就往餐桌旁边按,死活要他吃过晚饭再走。
纪凡满头黑线,几次试图偷偷溜走未遂,最后不得不明确表示他是真的不能留下,并且保证过几天一定来她家做客,她方才作罢。
海夏阿姨满脸遗憾,吩咐纪凡稍等一会儿,自己则走进厨房,喊徐爸爸切了一大块新出锅的卤牛肉。
热乎乎沉甸甸的五香牛肉装进密封盒,海夏塞进纪凡怀里,站在门边挥了挥手。
“她太热情了。”傅明渊评价道。
夜风微凉,纪凡的怀抱被牛肉烘得暖融融的,闻言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不过,徐叔叔做的饭可好吃了。他一年也难得回来几趟,好像是因为工作……”话未说完,纪凡便感到脸上一阵湿润。
海滨城市的雨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先是一滴,他抬手抹了一把,还以为是哪家的空调水。
紧接着两滴三滴,直到他仰头看去,漂亮的星空已经完全被云遮住,春雨淅淅沥沥,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晕黄的路灯下。
“下雨了呢。”纪凡轻声道。
“冷吗?”
“没什么感觉。”
这雨绵绵如牛毛,远看倒像是一片雾气,偶尔粘在头发上,形成细小水珠,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春天来了。”纪凡喃喃道。
——北半球的春,就象征着南半球的秋,南极的极夜严冬,或许很快也要到来了。冬天降临之前,傅先生能够成功获救吗?他一边想,一边蹙起了眉头。
“别担心。”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傅明渊语气淡定,“我们回家去吧。”
“嗯。”纪凡最后看了一眼墨色的天空,抱紧饭盒匆匆加快了脚步。
推门进屋的时候,纪凡在玄关处看到一双熟悉的女式鞋,眼皮突然一跳,怔忪了一会儿,才慢慢弯腰解开鞋带。
“怎么这么晚?”客厅里传来冷淡的声音。
纪凡硬着头皮走过去:“去了一趟徐海帆的家。”他递过半凉的保险盒,“……海阿姨送的。”
陈幼青没有接,抬了抬眼,示意他放在茶几上。
“下次不要随便拿别人东西。”
“……嗯。”
出乎意料的,对于他晚归,陈幼青并没有做出更多的批评。今晚的她,似乎比往常沉默了许多。
纪凡松了口气,从卫生间取了块毛巾擦拭头发,直到他走出去,陈幼青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沙发里想事情,手边放着一杯凉透的咖啡。
“妈?”
她如梦初醒,扭头望向他,停顿片刻方道:“我听许老师说,你退出物理竞赛组了?”
纪凡手一抖,毛巾便软塌塌地掉在地上。他捡起毛巾,攥在手里,低声道:“是的。”
陈幼青嘴唇抿起,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别开视线淡淡道:“那就专注高考吧。”
“不,妈……”纪凡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股脑说了实话,“其实,我加入了生物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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