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桔桔
就算不是祭品,哪个大户人家也不会挂一群宫女太监上墙。
“这是要烧的。”他强调,还指了指旁边小山般的金元宝以及大捆冥钞。
对上陆远非困惑的表情,夏云则心生委屈,眼神幽怨。
要不是这家伙突然冒出来耽误他宝贵的时间,他还打算画一座宫殿孝敬二老。
陆远非瞪了他半晌,突然扶住额头无声地笑,笑得夏云则无名火起,挥着笔要过来给他画胡子。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小教练的腕子,没忍住又笑了几声,说:“墓园有规定禁止烧祭,你的孝心我替他们领了。”
“啊?”夏云则懵逼了,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了一片墨点子,“为什么?”
“PM2.5超标。”陆远非不由分说地揽着他去睡觉,还要给他雪上加霜,“你不知道?”
夏云则摇摇头又点点头,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当然知道。”
他一个空降兵哪会注意这个啊!宝宝心里苦宝宝还不能说啊!
夏云则内心狂野咆哮,脸上平静无波,跟着陆远非钻进被窝,抱着他的手臂默默地红了眼圈。
委屈,太委屈。
第61章 腿收一收
托这场大雪的福,高速关闭,回去扫墓只能坐火车。
陆远非老家在两百公里开外的忻河市,没通高铁,只有绿皮车。
天还没亮,夏云则定的闹钟就响了起来,他痛苦地钻出被窝,困得浑身打激灵,又怕陆远非悄悄走人不带他,只好强忍睡意爬起来穿衣服。
脑袋一点一点地,套个上衣都要往前栽。
“乖,上车再睡。”陆远非给他穿戴整齐,裹得严严实实,半拖半抱把人弄出门,往后座一塞,碾着路上的薄雪赶往火车站。
陆远非是个糙人,出门行李从简,只拎了个小提包装点必需品,其他的打算在路上买。
夏云则辛苦准备的祭品惨遭遗弃,他收拾的一包零食也被丢在茶几上,陆远非还算天良未泯,顺手拿了根香蕉让他垫饥。
他软塌塌地瘫在后座上,困得神志不清,连香蕉都拿不住,努力睁眼失败,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停车取票,检票进站,直到火车晃晃当当地开始行驶,他才从梦游状态清醒过来。
陆云则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他,让他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只是这里的黎明黑黢黢,实在没什么风景可看。
不看风景,那就看人,元旦将至,有人出游,有人探亲,把一截车厢塞了个满满当当。
人一多,空气不太好,到处弥漫着火腿肠和方便面的气味,让人肠胃翻腾,一阵阵不舒服。
夏云则没什么食欲,捧着保温杯喝了几口热水,好奇地东张西望。
绿皮车上人很杂,有出门打工的劳动者,也有放假回家的远行客,挤挤挨挨,大包小裹,不仅把行李架堆得密不透风,连座椅底下都塞满了箱囊。
大多数人都在打嗑睡,偶尔有人接电话,也是压低了嗓子长话短说,对面是一对带孩子的夫妻,孩子醒来哭了两声,丈夫扯过窗帘稍作遮挡,年轻的妈妈低着头解衣喂奶。
夏云则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咕哝了一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
比起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他们这种说走就走的背包客已经很轻松了。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不同于荣鼎大楼里的繁华热闹,干净体面,一幅截然不同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画满了为生活奔波的人们在这个拥挤拘促的空间里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突然感到羞愧,为一度养尊处优还愁肠百结的自己。
深宫里的金枝玉叶前世没体会过贩夫走卒的生活,才会在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满脑袋“何不食肉糜”的荒唐想法,大概在陆哥眼中愚蠢得可笑可鄙吧?
那时候他看见别人露胳膊露腿都要大惊小怪,感叹世风日下,要是看见妇女在车上哺乳,说不定还要忿然道一句伤风败俗。
夏云则脑补得欢,越想越尴尬,脚趾头抠来抠去,差点抠穿鞋底。
陆远非真是个襟怀宽广的伟丈夫,不仅能容忍一个棒槌,还引导他改头换面,融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不睡了?”陆远非摸摸他的额头,没出汗也没发热,为保险起见还是把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拉到头顶。
看着夏云则双膝并拢的拘谨坐相,他莫名地有些不忍心,也做好了被嫌弃的准备,小教练虽然出身平民家庭,祖上连个县太爷都没出过,偏偏养出一身千金小姐般的矜贵,合该出门用八抬大轿抬着,跟他挤这种四面透风的绿皮车,真是委屈了。
没想到夏云则用一双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拉过他的手,悄悄在掌上画了个小桃心。
陆远非身体轻颤,猛地攥住他的手指,眉梢微挑,静待下文。
夏云则嘿嘿一笑,小声说:“谢谢陆哥。”
陆哥把他照顾得太好了,从工作环境到衣食住行,没让他受过一点磋磨,就算之前加班太多,比起满面尘灰地为戋戋之数奔波,他的境遇已经够安逸了。
陆哥替他挡去了漫天风雨,他再在温室里伤春悲秋可就太不知好歹了。
陆远非更诧异了,习惯这小子的作天作地,突然正经起来让人有点适应不良,他再度抬手测他的额温,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
夏云则气乎乎地把他的手拍走,拽起衣领掩下巴,靠到一边装睡。
对这种不解风情的臭男人,一开始就不该给他眼神。
他装睡也装不了多久,天色渐晓,列车员推着餐车翻山越岭,艰难跋涉过来,清亮的嗓门唤醒了沉睡的车厢——
“包子花卷茶叶蛋,馒头榨菜大米粥,来,腿收一收。”
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活动起来,厕所门口排起了队,有人去打开水,夏云则把自己这边的窗帘拉开迎接第一缕晨光,然后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渐渐接近的餐车上。
明明是那么狭窄的过道,列车员竟然可以畅行无阻,如入无人之境,轮子吱呀吱呀地蹭着别人的脚转过来,距之分毫却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