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垣辞
那团东西似乎并不打算回答,暗色的幽光交错变换,在一片幽暗中显得无比阴森诡异,一起一伏地缓缓朝司淮逼近。
许是感受到了四周的压迫,伏在桌案上的少年轻哼一声,挣扎着想要抬起手臂,又徒劳地跌了回去,再无动静。
“放开他!”灵隽的语气虽不见变化,手里却已经捏上了两张黄符纸,见那妖雾越逼越近,也不再多说什么,眸光半敛,一个旋身便将手里的符纸打了出去。
符纸脱手化作两团红色火光,利刃一般从光雾中穿过,将那不甚牢固的雾气撞得散开了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虚空中燃烧,又幻为了缕缕白烟散去。
妖雾终于有了动静,左摇右晃地挪动着,似乎在调转方向,半蓝半紫的幽光随着这阵晃动变得强盛起来,那并无实体的雾团之中竟传出了一阵嘶哑怪异的叫声,像是倒挂在深山暗洞中的蝙蝠遇到敌人发出的惊慌怪叫。
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仿佛给妖雾壮了胆,蓝紫色的焰火绕着边缘熊熊燃了起来,鼓足了架势朝攻击者逼过去。
灵隽捻着佛珠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等它到了近前,才抬手在虚空中划出一个梵文印记,默念经文,双手结印,迸出的金色佛光瞬间在虚空中撒作一张金色大网,将那团明暗变化的妖雾笼了起来,而后越缩越小,一道白烟擦过,便化作一颗幻色的琉璃球落在了地上。
琉璃球滚了几滚撞在司淮的脚边没了动静,灵隽慢步行过去弯腰拾起收入袖中,起身时看见司淮皱着眉似乎睡得并不踏实,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把人唤醒,手伸出一半又止住了,动作小心地拉过他的手替他换了个舒适的动作。
周围的门窗都关得严实,灵隽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取过一旁挂着的衣物披在司淮身上,才离开了藏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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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池边,一个小和尚正以双手交错搭在膝上的姿势蹲在围栏上,边上围了三个年纪同他一般大的小和尚,正捧腹“哈哈”地笑着。
灵隽虽然在寺中位份尊崇,但向来不管束小辈,本想当做没看见走过去,但是听见他们笑得开心,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停下了步子。
“诶诶,他今天真的这样?用这样的姿势蹲着?”其中一个围着的小和尚问道。
虽然没有说名字,但灵隽大抵能猜到他们正在说谁。
“岂止!”那蹲着的小和尚从围栏上跳下来,平定后怕似的抚了抚心口,“他手上还拿了只鸡腿,啃得满嘴油!就这样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池子里的鱼,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毕竟是在寺里,他……不敢做什么有违戒律的事情吧?”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比较内敛的小和尚。
“你知道什么?”另一人反驳他,“安分守己的模样都是可以装出来的,他今天下午对一位施主出言不敬,不就被住持大师撞见了。”
“是啊!只是没想到住持向来严苛,这回竟然什么责罚都没有。果然身份尊贵,非常人能……”
“能什么?”一道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几个小和尚的话,灵勉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沉着脸色问道:“佛门戒律,哪一条教了你们可以在背后妄议他人是非?”
“灵勉师叔,我们……我们知道错了……”
“既然知错了,今晚便回去誊抄五十遍《清心经》,静静心,细想想该不该有此议论。”
“是!”几个小和尚得了这句话,如获大赦一般连连点头,争相道辞往僧舍的方向跑,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叫回去问责。
待那几个小和尚跑远,灵隽才从暗处行了过来,合了双掌略略倾身施礼,唤道:“灵勉师兄,深夜何故在此?”
“自然是寻你的。”灵勉并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往旁侧挪了一步,示意灵隽上前同看池中的鲤鱼。“一群鱼生活在水里,不论是追逐嬉戏,还是相互蚕食,都不会有人觉得奇异。可若是一片叶子落入水中,不光鱼儿觉得新奇,连观赏的游人,都会觉得这叶子格格不入。”
“师兄可是在说司淮?”
灵勉不置可否,轻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今日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灵隽点了点头,“听说和一名香客发生了口角。”
“也不算。”灵勉转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往下道:“那香客大抵见了小神龙有些激动,往他怀里塞了许多东西,还要拉着司淮到客舍里小坐,拉扯了一番之后,司淮有些耐不住了,便呵了他一句。寺里弟子人云亦云,明日早课须多敲两刻钟才行。”
“那也得他真的做了,别人才有得说道。”灵隽无奈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抬头望向远处的山景,话音里有少许落寞,“是住持师兄让你来找我的?”
灵勉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下他的问话。
“既然你猜出是住持师兄让我来的,那应该也知道我要与你说些什么。有些话他已经与你说过,若再由他来讲,难免显得他这个住持没有容人的气量。”
“嗯。”灵隽的手搭在石栏上,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冰凉的触感顺着指间传到身上,最后只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
住持师兄最看重明华寺的清誉,过往人们来寺里都是诚信拜佛祈愿,可自从他带着司淮回来以后,不少人来这里只是为了有缘见小神龙一面沾点福运,虽然捐献的香油钱多了,可向佛之心却不如以前诚恳,提起明华寺也多是和司淮沾着边。
司淮还是孩子心性,功课不认真、爱玩闹都不是什么不能容他的理由,乱了人们对佛祖的信仰,才是住持想让他离开的原因。
过往几次提起,他都能说服住持师兄,但今夜藏经阁之事,让他变换了想法。
或许一直留在这里,未必有益于他的修行。
虽说佛门之地妖魔鬼魅不敢侵扰,可司淮身上的气息特殊,若是有胆大的、修为高的要闯进来偷噬他的灵力,也不是不可能。
明华寺接连出现妖物,传出去自然要坏了名声;而司淮有所顾忌,也不能不对那些要来取他性命的妖物手下留情,如此一来也得不到好的历练。
思虑良久,就在灵勉为难这要不要开口劝说的时候,他才收回了落在远处的目光,浅淡一笑,道:“烦请师兄回去转告住持,过几日上护国寺讲经,我会把司淮一起带上。讲完经后或许还要去一趟淮水上游,大抵有一段时日回不来了。”
“如此也好。”灵勉慢慢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似是感慨一般叹了一声,“司淮这孩子常到藏经阁和佛乐阁,和我也算是亲近……在外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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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隽本以为以司淮的敏锐定会猜到原因,怕他要闹上一场,没想到他心里早就看得通透,根本不在乎什么缘由,巴不得早些离开这索然无味的寺院。
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白,两人便早早地沐浴洗净收拾好行囊,拜别了住持大师下山,临走前见弟子们都在大雄宝殿做早课,又转去伙房兜走了一屉馒头。
二人并未刻意乔装改扮,一下山便引来了众人的目光,所幸时辰尚早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多,灵隽只道是带小神龙入京城护国寺讲经,收了些民众送来的早点,便一路顺利出了城,改从小路行进。
司淮自跟他上了明华寺后便鲜少下山,偶尔出来也是在城里转悠,这会儿出了淮阴郡,才有了一种海阔天高的感觉,明明一路的花花草草与城内并无区别,可就是觉得颜色要艳丽许多,心情也愉悦许多。
小少年一路上哼着小曲儿连跑带跳,连赶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走了大半日,直到远远看见一个搭在路边的茶棚,才发现过了午时都忘了吃饭。
“大师,我们是不是坐下喝口茶水再继续赶路?”
“不坐了,你若是渴了包袱里有水。”灵隽伸手指了指远处,道:“再往前不远处有一家客栈,店主一家都是佛家的信徒,在店里供了一尊菩萨供人参拜,也愿意给我们这些僧人落脚的客房。我们再往前赶赶,天黑前便能到哪里,明日再起个早,乘最早的客船走水路上京。”
“为什么要走水路?陆路岂不是更快?”司淮远远望了那茶摊一眼,果断收回了视线,随手摘了根齐膝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转过身倒退着往前走。
“昨日同你说了淮水上游有水患,我们从淮水坐船上京,正好也看看中游是否安然。淮水是第一大河,关乎民生国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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