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垣辞
灵隽游历四方遇过的事不在少数,大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让镇长嘱咐他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领着司淮便去了水祟的事发地。
所谓水祟,无出其二。一则此处曾有人溺死,死后尸沉河底,变作了害人的水鬼;二则此处水域有什么水族修成了精,且还是只修为较高的精怪,才能搅出些动静。
灵隽和尚将包袱随意放在了地上,打开包袱从里面翻出了几张没写过的黄符纸,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符纸上画了几道,随后扬了扬让血迹风干,对司淮道:“点把火把符纸烧成灰。”
“啊?”司淮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并拢两指在空气中划动了几下,甩过一道青光便把那几道符纸烧成了灰,再推出一道风将符灰撒到了河面上。
淮河水面像被煮开了的水一般冒了两下泡泡,但很快又消停了,平静地往中下游流去。
“不是水鬼,那边是河妖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水族修成了妖怪。”
灵隽靠近河边,透过清澈的河水往底下张望,可上游的河床也不浅,能看到的并不多,河底浑浊一片,谁也不知道藏这些什么。
“大师,进来些,别被妖物拖下去了。”司淮极平淡地说了一句,将灵隽往里拉了一些,在一众前来围观的村民们的惊叹声中,一头扎进了河底。
司淮自幼在幽暗的水底修炼,除非那精怪能修成神佛之境,否则实在无需太过担心。
即便心中清楚如此,灵隽还是默默念了句佛号,合着两掌开始诵经。
不多时,水中便有了动静,一道黑影慢慢靠近了河岸边,又被身后追赶着的东西惊了一下,飞快地往河中心游去,像一把插/入水中的飞剑,略过了一道水痕,激起一串串涟漪。
河中心忽然炸起了一道两人高的水幕,一道红色身影从水底跃上半空,手中掌风化成了实质,飞快地往水里打下去,在一众看热闹的民众此起彼伏的声音中,一条两丈长的巨龙从水底猛地钻了出来,一口咬中了边打边往后退的“人”,在水面上摔打了几下,抛到了岸边。
司淮这一下抛得随意,镇民们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朝自己过来,赶紧四下退开。四散的人群里,一位姑娘不知是不是吓到了,呆在了原地没动,幸好灵隽反应快一把将她拉开,才没有被砸个正着。
“姑娘没事吧?”灵隽挂着念珠的手立在身前,微微点了下头。
“没……没事……”那姑娘低下了头,面颊微微泛红。
司淮化作人形从半空中施施然落下,看得一群人对着他又跪又拜,嘴里碎碎地念着些什么,司淮却没听见一般径直走向一旁的和尚,语气有些不悦地唤道:“灵隽!”
“解决了?”灵隽回过头来,稍稍探过身子往他后头看去,“嗬!好大的鱼!”
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司淮的脸色才和缓了一些,并不理会低着头跑开的姑娘,顾自道:“是个刚化成人形的鱼妖。”
司淮停了一下,等着镇长走过来,才换了严肃的语调继续说道:“修为低的精怪都怕被修炼之人捉住打回原形,因而会将自己藏匿得很好。这只鱼妖近几年才修炼成人形就在淮水作乱,并非没有道理的。敢问老镇长,这种鱼,可是这从德镇今年大肆捕捞的物种?”
老镇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白的眉拧到了一起,“似乎是,不过没有这么大的,通常只一臂长,那种鱼味鲜肉嫩,十分好卖。”
“这便是祸源所在。这种鱼较为特殊,每年夏季都会回到山脚下的浅滩处生产,春季来秋季走,正好从此处来回两趟。这镇子位置好,来来回回都得经过,你们春季撒一次网秋季又撒一次网,下边的也学着撒网捕鱼,将整个族群都快捕绝了,人家能不恨你们吗?”
“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啊,鱼便是用来吃的,总有那么多,哪能吃绝呢?”
“……”司淮回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大鱼,忽而后悔了把他打回原形。
“阿弥陀佛。”灵隽看他神色便知晓他心里所想,对老镇长施了个礼,道:“万物生而有灵,没有哪个生命,生来便该是用来吃的。万物相衡,捕食可以避免物种过度繁衍,但若是过渡捕杀,便很可能招引祸端。”
得道高僧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老镇长迷迷糊糊地点头应“是”,又确认了几遍那鱼妖确然已经不会再害人,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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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长还想引两人去镇上的小广场用饭,顺道让他给镇民们点化点化,灵隽却以午后不食为由委婉拒绝了。
灵隽生了一颗完美无瑕的慈悲心,他不苛责镇民们,不意味着他便认同这种捕绝鱼群的做法是对的。因而他拒绝镇民们的盛情款待的时候,司淮自然也不会为了那桌子鱼而帮腔。
只是灵隽虽然告了辞,却没有立刻离开从德镇,而是趁着大家都在小广场上顶着下午的烈阳吃饭的时候,领着司淮在偏僻的小道上绕行。
司淮猜不透灵隽在想什么,只默默跟在他边上走,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师父、师父”地叫唤,一抬头,便看见矮坡上一户人家的墙篱后头探出了半个身子,有些羞怯地朝两人招着手,正是不久前在河边险些被砸中的那位姑娘。
那姑娘怕灵隽走了,一边高声叮嘱着让他等等,一边提着绣花裙从石阶上下来,递上了一篮子野果,又不好意思地跑开了。
“大师的皮相生得好,招小姑娘喜欢。”
“休要胡说!”灵隽瞥了他一眼,十分准确地扣住了他伸进篮子里拿果子的手,一翻一带,袖子顺着手臂滑下去,露出了腕子上松了一指的佛珠。
佛头处用红绳串了一只小小的白色小哨,瞧着像是什么骨头。
“这是什么?”
司淮顿了一下,将那名娇俏少女抛到了树梢后,小心觑了司淮一眼,见他脸上没有愠怒的神色,才将那小骨哨取下,在指尖转了一圈,变换出了一支约莫六寸长的骨笛。
“我在《藏经》里边看到的,藏民们用鹫鹰的翅骨制成骨笛,游牧或祭典的时候都哪来吹奏。里边画的图我大概记得,那日在山上吃完了鹰肉之后,就顺手带走了一根翅骨,自己捣鼓着做了一下,没想到还成了。可是我又怕你看了这骨头生气,只好用了缩小咒,把它变成个小物件挂着。”
小龙崽子挺出息……灵隽觉得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也没听说过你会吹笛子,做出来好看?”
“灵勉大师精通乐理,我的琴就是他教的,也教过我埙萧,再学学怎么吹笛子也不是难事。”司淮这么说着,好似自己已经成了个乐理大家一般,将笛子在指尖旋了一段,才归回原位。
灵勉大师也是灵隽的师兄,掌管藏经阁和佛乐阁,教授弟子吟唱佛乐和佛家乐器,祭典和法会的梵乐皆是由他负责。司淮常去这两处地方,和他也算是相熟,初学时还好,时间长了以后便没了心思,那日看着那些鹰骨忽然生了兴趣,才捯饬出来这么一件小玩意儿。
灵隽深知他学东西的那点耐性,也不戳破他,不发一言地继续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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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日头渐渐往西偏,排排房屋打下一片阴影,越走越阴凉,眼见着前头那人走进了幽深的巷子里,司淮才终于忍不住开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脚步声跟着话音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黑色的木门有了些腐朽的痕迹。
“到了。”他应了一声,上前敲开了屋门。
开门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者,鹤发苍颜,面上却神采奕奕的,见了来人一点也不意外,侧过身子将他们让了进去。
有些年头的木藤躺椅还在摇晃,老人伸手稳了一下,才从灵隽手里接过果篮,掀开里侧的门帘进了后院。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看着像一家兵器铺子,司淮有些好奇地挨个看了一遍,不时瞥一眼垂着门帘的后院,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院墙边上似乎搭了个小棚子,外边放了很多器具。
“这位老先生是我的一位忘年故交,擅长锻造兵器,许多佛道修士的兵器都是出自他手,曾有人万金求他一件兵器,名气很高。当年我重新锻造碧玦禅杖的时候,他曾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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