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垣辞
“我……我今晚回自己房里睡……”
藏在胸腔里的心快速跳动着,司淮胡乱丢下这么一句话,一把扯下身上披着的带着那人味道的紫袈裟,飞快地蹿出了门去。
前尘.情动二(二更)
司淮刚到明华寺的时候是有自己的房舍的,只是他住了几天就赖到了灵隽的僧房里,寺里的和尚们大多睡的通铺,因此灵隽也没有把他赶出去,任他赖了一年。
后来他随灵隽到外头游历,那间空着落了尘的客舍便做成了通铺被新来的弟子们分了去,直到前几日回来才又收拾了出来。
只是他在灵隽身边呆习惯了,卷着铺子又赖到了他的僧房里,今夜才第一次睡回了这客舍。
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来好眠的他今夜怎么都睡不着,合上眼见到的全是方才回头见到的灵隽看着他浅笑的模样。
直到后半夜,他才辗转着入了梦,梦里的他走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周围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他知道那是梦,可是他醒不过来。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一道光破开了这片浓墨着成了黑暗,他的脚下出现了来时的路,从看不见的地方延伸而出,正一点一点地坍塌碎裂。
他的前边也有两条路。
一条往上,巍峨延至天际的云端,路的两边生满了白色的曼陀罗华,路的尽头是从天落下沐着华光的神女。
另一条向下,崎岖地没进了无边的地狱,路的两旁生着红色的曼殊沙华,尽头仿佛有阵阵厉鬼啼哭的声音,可尽头的那人,却是灵隽。
西域有佛经记载过,曼陀罗华与曼殊沙华本是同一种花,后来白色的被神使带上了天,播种在通往天门的路上,称作“天堂之花”;而红色的则被鬼使带到了地狱,种在黄泉路上,唤作“死亡之花”。
这种奇怪的梦多半是到了修炼的秘境里,往上走是修成正道,往下走是堕入歧途。
可是……那条通往无边地狱的路上,尽头站的可是灵隽。
司淮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坍塌至脚下的路,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思索,毅然决然地朝下跑去。
道旁的曼殊沙华红得像流成了河的血,尽头那人回过身来对着他笑,可是离得却越来越远,最后化进了一片虚无里,从看不见的暗处蹿出一条火舌,顷刻间点燃了两旁的曼殊沙华,将他吞没进火海里。
“灵隽!”司淮喊着他的名字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虚汗,意识才从梦里回到了现实。
窗户没有关,夜风吹进来有些冷,他赤着脚走到桌边抹黑倒了杯水,才定下了一缕心神。
修行之人有时修炼到了重要关头却无法突破的时候,会静心入定,运气好便能寻到修炼秘境,在入定的时候突破那道关口。
司淮运行了一遍体内真气,并不觉得自己的修为有什么提升,一时也辨不清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睡着时不小心进入的秘境。
如果是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灵隽,是他修成正果的劫数。
可……他修成人形是为了人世的繁华,修成正果,似乎就只是因为灵隽说他是个神仙。
“灵隽……”他低低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身上仿佛腾起了一股燥热的无名火,有什么东西正在使劲地破开他那颗血红的心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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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淮提着山河剑到后山练了几个时辰,直到寺里的小和尚们下了早课到斋堂用斋,他才大汗淋漓地回来。
灵隽一大早又被太子请去喝茶谈经,司淮也没有去把人硬拉出来的兴致,干脆换了身简素衣裳下了山。
淮阴郡比几年前繁华了不少,往来的人群里多是从外地来明华寺求拜的,山脚下几条街市摆卖的都是祁神的香烛和一些佛像手串之类的物件,往前走出老远才能寻到吃喝游玩之所。
司淮心里总压着一股难名的焦躁,连带着往人多的地方一站都觉得耳边聒噪,可寻到个安静的地方又觉得有些不安的恐慌,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里,像个落在了人间的游魂。
路边有卖糖人儿的,担子两头分放了炉具和糖料,中间树了个架子插/上各种各样成型的糖人儿,以前灵隽给他买过,很甜。
“买一个吗,公子?想做成什么样的都行!”吹糖人儿的师傅从一群孩子中间抬起头来,憨厚地笑着问他。
司淮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又放了回去,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空落落的,摇了摇头走开。
不远处的转角有一家医馆,他走过去的步子又倒了回来,决定去里边看一看郎中。
这种焦躁心慌的状态便是从昨晚开始的,保不齐是昨夜浸了会儿冷水又吹了风,所以害了风寒。
医馆不大,里边人却很多,司淮望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肩膀忽然被人从后边拍了拍。
“公子……”那是个鼻偃嘴露面相有些丑陋的中年男子,生得有些黑,笑起来露出一口有些发黄的压。
“你是?”
“啊,我也是个会‘治病’的人。”他刻意咬重了那两个字,笑眯眯地打量了司淮一会儿,问道:“公子可是觉得体内火旺,烦躁不安?想寻一处地方解决,又不知道去哪里才是?”
那人含含糊糊地说得倒也不算差,司淮看着他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怎么办?”
“自然,公子请跟我来?”他往后退开半步弯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行到了跟前引路。
街道上不少姑娘对司淮投去了目光,他却恍若未觉一般,跟着那个人往前走了一段,转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那巷子里边有一处背着街市开的大门,门外红红绿绿摆了几盆难看的花,几名相貌精致的姑娘衣裳轻薄,在门外挥着帕子扭动身姿。
司淮目光一凛,伸手揪住引路那厮的后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几个字,“你带我来烟花之地?”
“公……公……公子饶命!”那人堪堪用脚尖够着地面,皱巴巴的一张脸拧到了一起,“是您自己说体火旺盛,焦躁难耐,难……难道不是欲/火没处泄吗?”
“胡言乱语些什么!”司淮怒火腾了上来,一把将他扔到了地上。
那人动作麻利地翻了个身跪在地上认错,“小人眼拙!小人见公子生得年轻俊朗,以为公子未有婚配良人,体内欲/火无处可泄,这才领公子过来……”
司淮转身正要走,听到他的话又止住了脚步。
那人所说的症状确实和他有几分贴合,可他明明是因为昨晚做了那个离奇的梦才这样的,并未思念过什么女子,难道……
他目光一沉,忽然在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又在它出现的那一刻强自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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