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小乖乖
老梁不住地安慰他:“你已经很孝顺了!真的,你已经非常孝顺了!”
他们这帮“坏分子”里,有一个是被妻儿举报的, 这会儿看着老二哭得这么真情实感,对比着自己养出来的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心里一阵又一阵难过。他说:“别哭啦, 你爹没有白养你一场。他拿你当儿子疼,你拿他当爹孝顺, 你们就是亲父子!”
俞卫红用力地点头:“我爹真的对我可好可好了, 我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有时候还打我大哥、骂我四弟呢, 但他从来不打我,还藏东西给我吃!”谁说老实人就不会“争宠”了?看俞卫红争得多利索啊,哪怕感动得痛哭流涕, 也不忘“踩”兄弟们一脚。
老实人的这一点小心机把老梁几个全都逗笑了。
老梁把文稿收了起来,对李教授说:“要是在村里见到了刘主任,就让她过来一趟。”李教授现在是他们中唯一一个可以去村里的人, 因为他要去祠堂给孩子上课。
俞卫红问:“你们要把稿子给我媳妇啊?是让我媳妇拿去镇上给领导们看吗?”
老梁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俞卫红的鼻子,摇摇头说:“你啊!”他觉得俞卫红脑子太简单, 这要搁在以前, 当他遇到一个像俞卫红这样的人,他肯定会觉得朽木不可雕也。但现在局势不同, 见过了太多“精明”的人之后,老梁反而喜欢简单一些的人了。
俞卫红不解地问:“不拿给领导看, 领导咋知道我爹这么好呢?”
吕教授都要被俞卫红逗笑了, 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轻松的神色:“自古以来,有大好人、大善人之称的,都是群众们推举出来的, 没有一个大好人或大善人是因为他本人扯着脖子喊,我是大好人啊我是大善人啊,然后就有了这个名头的。懂了没有?”
俞卫红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
刘花花很快就来了。老梁郑重其事地把文稿递给她,先说了俞卫红的亲生母亲找过来的事,刘花花立马皱了眉头。她是知道的,在他们这种乡下地方,孝这一字大过天。除非是那种彻底不要名声的泼皮赖皮,一般的人想要在村里有好名声,就必须在孝道上没什么指摘。俞卫红的亲生母亲不是个好东西,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梁又说:“你们把这个稿子背熟,争取能用自己的话讲出来。然后,你作为村里的干部,完全可以在村里搞一个活动嘛,忆苦思甜大会之类的,把大家都聚在娱乐活动中心,喊大家轮番上去讲以前的事,你们一家人就正好把你爹的善举讲出来。”
刘花花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老梁转头看了俞卫红一眼。好嘛,虽然这个孩子老实了一点,但没有关系,他有一个好媳妇啊。刘花花一点就透,说:“正好快过年了,咱乡下地方没什么活计,最适合搞思想教育活动了。不仅是我们村,咱们这里所有的村子都可以一起搞嘛!”
老梁和老夏满意地点点头。老夏拍了拍俞卫红的肩膀:“你爹确实是疼你。别的都不说,就凭着他给你找了这么一个好媳妇,他是真疼你!”你这娃傻人有傻福啊!
俞卫红对刘花花当然是百分之两百地满意了!他骄傲地说:“不是我吹啊,花花是我见过的最孝顺的儿媳妇了,从来不和我爹反着来,只要有点好的都想着我爹。”
老夏:“……”
虽然你附和了我的话,但总觉得咱俩的重点不太一样。
刘花花回村后立马去找生产队长商量了,当然没说别的,只说了想在村里搞个忆苦思甜大会的事。生产队长还没有说什么,他媳妇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正好天气越来越冷了,咱在祠堂里把两个大炉子升起来,一边做点针线活一边开会,又暖和又热闹,还啥也没有耽误!”这天气冷的,她都好些日子没串门了,无聊死了。
事就这么成了!
刘花花带着稿子回家,找了田甜,两个人躲着先把稿子看了一遍。
之所以没有叫白风铃和洪静,是因为她们都在镇上上班,天天回家不方便,基本上是三四天回家一次的频率。半个小时后,刘花花放下还没有看完的稿纸,因为她泪眼朦胧已经看不清楚字迹了。她想到了另一个自己,如果当初答应了渣男的求婚,她会被渣男一家折磨,从生理到心灵都受到极大的压迫,对比着现在的幸福生活,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爹实在是太好了,感谢山神为她安排了一个这么好的公爹!
与此同时,在距离俞家村不算远的葛家口村,俞卫红的亲妈葛真香正带着她后来嫁的那个丈夫赖在娘家大吃大喝。葛真香的嫂子看不惯她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偷偷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但为了日后能分到一些好处,她把自己的不满都忍了下来。
葛真香的亲妈说:“那孩子老实得很!你多哄哄他,肯定是能哄回来的。”
“那我也得见得到他啊!他一直没离开农场,那边都是坏分子,我可不敢去。”葛真香摸了一把嘴巴上的油,“都说俞家对聪聪好,我是没瞧出来。真对聪聪好,怎么只叫聪聪去农场里住着?俞家儿子那么多,怎么不见他们把他家老大派到农场去?”
聪聪是葛真香给俞卫红取的小名。俞卫红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名字。
“是啊,关键时刻就显出老俞家的偏心来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到底不一样。聪聪太老实了,这些年在老俞家当牛做马的,要是老俞家念着他的好,那我这个当亲姥姥的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他们专门逮着老实人欺负。你要记得好好安慰下聪聪啊。”
葛真香胡乱地点着头。
她亲娘又说:“聪聪那个媳妇是个有心眼的,她那几个妯娌又特别舍得,估计这几年没少从她妯娌那里骗得好处。你多哄哄聪聪,你毕竟生了他,是他亲娘,只要他心里有你,他媳妇就不敢对你不好,到时候哪怕是一口气叫他们掏多少钱出来,他们必须掏。然后再叫他们把你哥招进民兵队,最好给你大侄子在镇上找一份工作……”
葛真香斜了她娘一眼:“娘啊,工作真要那么好找,我就自己上了。”
“你一个嫁出去的,还敢……”
“我才是聪聪的亲妈,最大的好处肯定是给我的!”
……
还没把俞卫红哄到手呢,这家人就先因为分赃不均而发生了内讧。葛真香摸了摸吃得浑圆的肚子,没脸没皮地睡觉去了。等天亮以后,她还要去农场外头守着呢!她已经想好了,别的什么好处她都不要,她生了聪聪一场,让他孝敬点钱不为过吧?
等了一整天,俞卫红依然没有离开农场。
眼看着葛真香都白吃白喝十几天了,她嫂子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泡了一些野菜干,剁碎了丢进锅里,一大锅的水啊,就搁了一把玉米粉进去,然后稀汤寡水的端上桌,就是一顿饭了。迎着葛真香的黑脸,她嫂子说:“多担待啊,家里没有余粮了。”
哪里就没有粮食了?不过就是想逼葛真香快点去找俞卫红要好处呗!
经过几天准备,俞家村的忆苦思甜大会终于拉开序幕。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聚在祠堂里,颜晋耘也被儿子、儿媳们拉过来了。他偷偷戴着隐形眼镜,只有他知道,其实巫慎也在祠堂里站着。刘花花站起来说:“我先来吧,给大家做个示范。”
刘花花就抑扬顿挫地说:“大家都知道,我自幼父母双亡,跟着亲戚过活。那时新华国还没成立,我作为一个女孩子,亲戚觉得我不能传承香火……直到我嫁到了俞家村,我爹告诉我,女孩也能撑起半边天,女孩一定要自强。我爹教我认字,读伟人语录给我听,给我讲解先进人物的事迹。他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让我接触到了先进的思想,从此我不再活得浑浑噩噩。我是国家的一份子,是社会的螺丝钉……”
颜晋耘在台下听着,因为他确实教了刘花花认字,也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刘花花的认知,所以虽然他觉得刘花花的情绪太过激动了,但心态还是放得很稳的。
刘花花讲完后,大家热烈鼓掌。在刘花花之后,有两个人被点了名,也上台忆苦思甜了一番。但那两个人不像刘花花这样准备充分,因此讲得干巴巴的,只讲了几句话就下来了。刘花花给田甜使眼色,田甜就站起来说:“我的经历,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想当初我那个狠心的……在当时,粮食是多么精贵的东西啊,我公爹拿出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粮食,才救回了我一条命。当时我还没有嫁给保红,对于公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就为了一个陌生人,在荒年拿出了所有的粮食,公爹真是一个好人!”
颜晋耘听着听着渐渐觉出了不对。等等,这都什么啊,“我就算饿死我自己,也不能眼看着一个小姑娘被他们逼死”、“我的命不重要,我已经老了,而你们年轻人是祖国的未来,我愿意为年轻人省下口中的粮食”等等的这样的话,我绝对没有说过!
有了吕教授捉刀,田甜把她的经历说得极富有戏剧性。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太缺乏了,大家都被她话里的内容吸引住了,就像是听故事一样。当田甜说到自己在绝望中撞墙时,台下的女人们都在抹眼泪。她说到颜晋耘大公无私地拿出粮食时,台下的女人们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说到最后,女人们都朝颜晋耘看过来,使劲地给他鼓掌。
颜晋耘根本不知道儿媳们在搞什么,但面对众人的眼光,还是要保持微笑哦。
然后就轮到儿子们出场了,老大先上台。老大重点讲了他们小时候颜晋耘是怎么带他们的。其实那会儿颜晋耘还没有过来呢,含辛茹苦拉扯四个孩子的还是原身。因为提及了原身,颜晋耘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原身对孩子们是真好,他们感恩于心是应该的。颜晋耘希望孩子们能永远记住原身的好。这么一沉默,颜晋耘就眼睁睁看着老大越讲越离谱:“……我爹那时候恨不得能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来给我们吃……”
宋金来抹着眼泪,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哽咽着说:“他叔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啊,家里没有粮食了,你就和我说啊!就算是割了我的大腿肉,也不能割你的啊!”
颜晋耘:“……”
台上,老大终于说完了以前的“苦”,改说现在的“甜”了。他一再强调,现在的甜和爹的教育是分不开的,爹一直拿我党的先进思想来教育他们,他们才能越过越好。
到了老二上台,颜晋耘目光凶狠地朝他瞪了过去。
老二被瞪得全身一激灵。爹瞧着我呢!爹正在瞧着我啊!我一定要好好讲,争取讲得比他们都要感人!于是,他一嗓子就嚎开了:“我、我当年可苦啊,我一生下来就被丢了。你们不知道啊,要不是我爹抱了我回家,当年的我差点被狼叼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