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渊在水
夏星骋恼羞成怒,骂道:“卑鄙无耻!尔等欺人太甚!”
一官兵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夏星骋,说:“哟,还当您是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呢?如今你贬为庶人,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王正自身难保,可没办法给你撑腰了!”
被拦住搜身的乃是个年轻女眷,听了这番话,顿时羞辱悲凉涌上心头,一时间心如死灰,推开两名官兵,直奔水井,高声道:“与其受尔等羞辱,寇娘宁愿一死!”
第27章
几名仆妇连忙将她拦住,哭成一团。
一官兵看不下去,停下了手,小声道:“头儿,要不算了,她们就不搜了……”
官兵头领骂道:“这样你就心软了?你知不知,当年郭总兵是怎么被夏星骋和王正这两个把持朝政的卑鄙小人害死的?郭总兵镇守宣府,因为不肯向王正行贿,被王正这狗太监诬陷,革职查办,夏星骋这狗官为讨好王正,以十项罪名弹劾郭总兵,最后郭家流放戍边,家财籍没。郭家老小都死在了戍边的路上!这血海深仇,我可不敢忘!”
他说一句,夏星骋的脸色便羞愧一分,说到最后,夏星骋已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官兵又道:“夏星骋这老贼害过的人,干过的坏事,何止这一件!今日受怎样的羞辱,都是他咎由自取,天道好轮回啊!”
夏府门前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其中亦有不少夏星骋的同僚。
眼看家中女眷要受侮辱,夏星骋面子里子都抛下,尊严体面全不顾,向围观中人求助道:“陈郎中!还请你为老夫说两句话,老夫虽然一朝踏错,但也并非坏事做尽,河南饥荒时,老夫还曾命家人放粮赈灾……”
哪知道被他求助的兵部职方司陈郎中却冷笑一声,大义凛然地斥责道:“夏御史,你开仓赈济粮食,不过是在沽名钓誉罢了!你家良田千亩,粮食堆满仓,十年也吃不完,用来赈灾还可为自己博取名声,总好过堆在仓里烂光了!”
夏星骋万万没想到陈郎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愕然道:“陈继才,当初你上疏弹劾曹默汝,得罪曹存霖,是老夫为说好话,否则你焉能如今日这般,大义凛然地斥责老夫?想不到你恩将仇报,何其虚伪!何其卑劣!”
陈郎中冷笑道:“曹默汝仗着他叔叔曹存霖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在王恭厂作威作福,贪墨军需,放贷渔利,我上疏弹劾他,难道还有错?!”
曹默汝在民间名声一向不好,听闻陈郎中居然弹劾过曹默汝,围观人群登时一片叫好,夸赞他乃是忠直之臣。
人情冷暖,夏星骋算是看明白了,一时间心酸悲苦,涌上心头,涕泪连连,高声道:“罢了罢了!千错万错,错都在老夫!老夫今日愿一死以谢天下!但求我府中家眷老幼得以苟全!”
夏星骋说罢,来到井边,眼看要跳下去,远处两人纵马疾驰而来,高声道:“且慢!”
马上两人皆是少年郎君,一身督察院的官服,英姿飒爽。官兵道:“哟,是来为你们夏御史送行的么?”
少年郎君跳下马儿来,高声道:“是穆丞相命我二人前来监督抄家事宜。穆丞相说了,诸位需得秉公办理,不徇私情,也不能故意刁难,若是闹出人命来,陛下那里可不好交代。”
听见这话,官兵哼了一声:“穆丞相这好好先生,恁地多事,他当这心黑手狠的狗官会念他的好么!”
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饶过了妇女家眷们。
陈奉坐在楼上,静静地看着。他身侧还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面容普通,身材短小,唯有眼中偶尔泄露出一点精光。
中年男子道:“陈天师,茶凉了。”
陈奉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中年男子道:“二条胡同那处房舍,房主的确姓俞,至于是否当真是宫内太监,这个就查不到了。”
“行吧。”陈奉一扫袖子,站起来,戴上毡笠:“听闻皇帝过两日要巡视军营,你去好好准备准备,咱们送他一份大礼。”
中年男子躬身应诺。陈奉走下茶楼,自后门离开,上了一顶小轿。
轿夫颇为热情,问陈奉去哪儿。陈奉听见他声音,愣了一下,道:“去文思坊二条胡同口。”
轿夫道:“哟,您也是去那儿啊。这可巧了,昨儿个我刚去过呢。”
陈奉问道:“‘顾哥儿,俞相公命小人来接您了。’是你说的吧。”
轿夫一愣,说:“您怎么知道?”
陈奉早听出了他的声音,问他:“俞相公是谁?”
轿夫大大咧咧道:“嗨,小人也不清楚啊。雇主这么交代我的,‘敲三次门,记得说‘顾哥儿,俞相公命小人来接您了。’雇主这么交代,小的便照做就是。”
陈奉抬起眼睛:“是谁雇的你?”
“绒线胡同的陈把式,在这京城里驾马车的。”
陈奉疑窦顿生。
顾励坐在桌前,写写画画,待墨迹干了,收起折好,照旧跟周长顺一起,绕到北膳房后头,他换了幅巾深衣,出了皇城,今天天气阴沉,冷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估摸着过几天就要下雨了。
这次换了辆马车,这位车把式不像上次的那般健谈,不声不响地把顾励送到了二条胡同口,顾励付了车钱,走进房舍。
陈奉就端坐在房中,敞着外衣,头发披散,正看着窗外入神。见顾励进来了,陈奉问道:“今天这么早就来了?俞公公没挽留你?”
顾励大大咧咧走进去:“那还不是为了你!”
他在桌前坐下,问道:“你早上吃什么了?昨天那小麻鸭还有没有?”
“厨房里有剩下的,自己弄去。”
顾励流着口水,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浑然未觉察到身后粘着一道探究的目光。
不多时,他端出一碗鸭浇面,坐得离陈奉远一些,快活地边吹气边嗦面。
陈奉问道:“怎么?俞公公竟连早饭都不给你吃?”
顾励垂着长长的睫毛,专注地吃面,随意道:“嗨,都是些清汤寡水,吃起来没甚滋味!”
陈奉微微一笑,左手托着腮:“那你就多吃一点吧。”
顾励这才觉得有些奇怪,陈奉这小气鬼,什么时候这般大方了?他抬起头,隔着鸭浇面的雾气与陈奉目光对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冷意。
陈奉虽然在微笑,可看他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和叫唤声:“顾哥儿,俞相公命小人来接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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