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条鱼
爷爷奶奶心疼他,没叫他再下楼。奶奶送上来骨头汤, 女佣摆好饭菜和筷子汤勺,林燊先在奶奶的监督下强忍着腻味喝下连喝了三天的骨头汤, 然后才有机会享受独自吃饭的乐趣。
林燊吃得很慢。吃完饭后还忽略隐隐作痛的脚踝坐在书桌旁发了一会儿呆。所以等他想起要按铃叫女佣上来收拾的时候, 差不多已经快七点半了。
“大少爷, 我来收拾碗筷了。”听到铃声的女佣很快就出现在门外,她轻轻敲了三下门。
林燊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进来吧。”
拐杖靠在墙边,林燊拿过拐杖, 一步步慢腾腾地朝床铺挪去。
“大少爷,要我帮忙吗?”中年女佣推门进来。
“不用了,谢谢许阿姨。”林燊冲她笑了笑。
见林燊不需要帮忙, 这位姓许的中年女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径直走到桌前麻利地收拾起碗筷。
书桌斜对面有一个向外凸出不大不小的窗台。窗台外有一株长到三层楼高的梧桐树。这栋别墅的年代比较久远,二十几年前买下房子后, 林家文那年岁尚小的小妹在这窗下的花园里种下这棵梧桐树。小孩子胡乱种树的时候大人随便她去, 谁能想到树居然就活了, 还活得特别好,转眼间多年过去, 枝繁叶茂,遮盖了大半个窗台。
老人家舍不得把承载记忆的梧桐树砍掉, 只每个月请工人过来修修剪剪, 让那枝叶不伸进房间里。
而这个时候, 林燊撑着拐杖人还没走两步,突然鬼使神差地扭头朝那窗台望去。个中缘由连他自己都说不明道不清。
于是,下一秒, 他差点没被吓到心跳消失呼吸骤停,直接当场去世。
只见挂着壁灯的窗外,梧桐摇曳。昏黄灯光中,陆炎正抱着那三十厘米粗的梧桐树干,一点一点地把左脚挪到窗台上。
窗户关着,内锁扣着。透过映着夜色的玻璃,林燊瞧不清陆炎的脸。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陆炎是如何一步一步吃力地小心翼翼地做着这种危险的动作。
林燊一动不动,血液仿佛凝固,冷意从脚底冒上来,恐慌从心底蔓延开。他盯着陆炎,人在屋内,却一个声音都不敢发出。他怕自己会吓到陆炎,然后陆炎一个失手,从树上摔下去。
不过林燊并没有在原地站立多久。因为他发现玻璃那边,陆炎看见他了。不但看见了他,陆炎也看见了收拾碗筷的女佣。
陆炎用手指了指那个女佣,接着便把已经放在窗台上的左脚给缩了回去,很快的,连人都躲在树干后,见都见不到了。
林燊这个时候身子才开始抖,不知道是害怕的还是气的。
中年女佣收拾好的碗筷:“大少爷,我下去了。咦?”她疑惑地问了一句,“你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
林燊摆了摆手,努力让自己的上牙不跟下牙打架,说道:“我不一直都是这样。我累了。”
跟林燊不太熟稔的女佣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便端起盘子,出了门去,顺手轻轻地将门带上。
等她一出去,林燊就疯了。他第一时间锁上了门,然后抓狂般拄着拐杖青蛙蹦跳一样冲到了窗口,弹开内锁,“哗啦”一声拉开窗户,将头探了出去。
果然陆炎又出现了。他还是那样的动作,先将左脚伸过来,放在凸出的窗台上。
只是探出一颗脑袋,对林燊来说已经不够了,他伸出双手,在陆炎一手放开梧桐树,抓住窗户边缘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用力一拉。陆炎自然而然地整个人都跳了过来。然后林燊发狠地抱住他,将他往窗户里面拖。
陆炎两手撑在玻璃框上,在林燊的拥抱下,跳了进来。
林燊靠在窗户边上的拐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陆炎抱住林燊,脸埋在林燊的头发里,像失水已久的鱼儿,狂烈地汲取着这令他令他心酸令他心痛的气息。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
突然,林燊一把将陆炎重重地推开。他瞪着陆炎,眼角赤红,胸口一起一伏,咬着牙恨骂道:“你有病是吧?命不要了吗?这种事情你都干得出来?!老子……老子要报警!”这说着,恨恨地转身,便要去寻他的手机。
脑袋充血愤怒到极致的他,已经忘记自己的手机不能用了。同时也忘记了自己并没有拄着拐杖。
林燊差点摔倒。
陆炎急忙拉住他,再一次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林燊,林燊,”他的声音急切又痛苦,“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连说三个对不起,“我真的受不了了,本来想一个星期之后再来找你,但一听说那个肇事车车主今天傍晚跑来看你,我就没办法冷静下来。林燊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求你。我没办法看着你不理我,却去理别的人。我会疯的,真的。”求到后面,陆炎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死死抱住林燊,将下巴抵在他的头上,“林燊我真的喜欢你,骗你三年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就是求你不要这样不理我。”
陆炎的情绪来得特别激烈,导致话都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在三年的时光里,这是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原先想奋力挣脱开的林燊不由地愣住了。
流动的时间好像在这一刹那静止。陆炎说完那番话后便不再言语,他只抱着林燊。
林燊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扑通扑通”不断跳动的心跳在在提醒他,他还清醒着,陆炎疯了魔一般的再次告白全是前一刻才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林燊终于动了,他推了推陆炎。
陆炎没动,双手还是用力地抱着林燊。
“再不放开我踢你出去,而且别想我再跟你说一句话。”林燊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他在威胁陆炎。可自从他决心跟陆炎彻底决裂后,他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个来威胁陆炎。
陆炎身子颤了颤,终于将林燊放开。
“对不起……”他很无力,但一只手还放在林燊左臂上,唯恐林燊单脚没站稳,随时会摔倒。陆炎看着林燊,室内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眼中全是血丝。
林燊皱了皱眉头,一手摸上陆炎的额头。
“你发烧了?!”林燊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随之就是一颤。
“没有。”陆炎低低地道。
“没有个屁!”林燊干脆踮起脚尖,凑过去,将自己的额头碰在陆炎的额头上。“你发烧了!”他肯定道,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该揍死陆炎还是该踹死他。“发烧了居然还敢跑到这边来爬窗!你真的不想要命是不是?!”林燊怒道。他差点就吼了出来,还好理智尚存的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楼下的爷爷奶奶听到他不对劲的声音。
“真的没有发烧。”陆炎一直盯着林燊,舍不得将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开,仿佛要将他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只是头有点痛。”陆炎解释道,“大概是这些天睡不够吧!”
林燊不多废话了:“把我扶到床边去。”
陆炎乖乖照做,然后站在林燊身前。
坐在床边的林燊一屁股挪到床头柜边上,弯下腰打开抽屉,从里边医药盒里拿出了一根温度计。他叫陆炎在他身边,将温度计递给他:“量。”简短不废话,林燊气得已经没脾气了。
陆炎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发烧,最后一次申辩后,被林燊狠狠地瞪了一眼,便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将温度计塞在了腋窝下。
“又是那个叫方胜行的把你载过来?”林燊靠躺在床头上,冷着脸开始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