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高仙鹰愉快地反复哼着歌,手里的一块普通木块渐渐在他的刀下变成了一匹昂头奋蹄的神骏木马。
书房里,正与儿孙们议事的李恪安静地听着歌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的长子成王李仁、三子张掖王李琨、四子归政王李璄和三个出色的孙儿天水王李禧、郎陵王李祚、信安王李祎也都不再说话,陪着父祖听歌。
清醇悠长的声音在房间回旋,异常动听。李恪听完歌,这才笑着说:“如果是有野心的人,似高大郎这般身世不凡,又觉醒了先祖血脉,只怕就要装神弄鬼,谋求更多的权力、更高的官位,他却半点迹象也没有,倒是轻松自在。”
“是啊。”李禧赞赏地评价,“他的身上即有股侠气,还有股仙气,打起仗来又悍勇,而且爱憎分明,绝不蝇营狗苟。”
“嗯。”李祎也点头,“之前有下仆服侍他沐浴,发现他背上全是鞭痕,而且都是新伤初愈的模样,其状甚是可怖。孙儿之前派出去的人刚刚回来,说是他们在潼关消灭叛军,大获全胜之后,监军太监边令诚向高郡公索贿,遭到断然拒绝,就假传旨意,狐假虎威,捏造罪名,构陷栽赃,将高大郎处以鞭刑,还买通了行刑的人,要置他于死地。高大郎被打得很惨,天幸身子骨硬朗,竟是撑下来了。据说第二天就没人再见到边令诚,只听专门服侍他的亲兵声称他一直在帐篷里休养。几天后,大军在回程中遭遇叛军偷袭,边令诚临阵脱逃,不巧遇见狼群,死于荒野之中。据孙儿猜想,后面这一部分只怕是封将军为了替高大郎遮掩而编出来的。边令诚想要高大郎死,高大郎乃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肯定不会放过他,可能当天夜里就把他扔到荒野里喂狼了。”
李仁、李琨、李璄都忍不住笑道:“做得好。”
李恪也慨叹,“阉竖误国,竟至于斯。”
李祎一脸严肃地道:“阿翁,世上有几个杨思勖?阉宦就该拘在宫中,老老实实侍候陛下与娘娘们。派他们出去监军监政,就是给他们开了索贿贪贿的方便之门,此事弊多利少,应予废止。”
“是啊。”李恪沉吟片刻,“待年关过去,便派人出去彻查各地驻守太监。我们要拿到实证,才能提出废止此事。另外,边令诚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就当他是临阵脱逃,死于荒野吧。”
“喏。”李禧他们都笑着答应。
边令诚算什么东西,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癞皮狗般的存在,跟高仙鹰有云泥之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若是高仙鹰没有暗中杀掉那厮,他们也会派人干掉他,为高仙鹰出了这口恶气。
知道这桩事后,他们对高仙鹰的印象就更好了。别看这个年轻人到长安后不显山不露水,一副尊老爱幼、与世无争的架势,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狠人,如果别人想要他死,他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爬起来,先弄死那个人。无论是谁,只要有这股狠劲儿,便能干成大事。
当年,李恪被长孙无忌坑陷,却没有那股背水一战的狠劲。他不肯服罪,却不敢反戈一击,能在部曲的护卫下潜逃出长安便是他最强烈的反抗了。那其中还有父亲李世民的暗中维护与纵容,否则他连这件事都做不出来,说不定当时就冤死在狱中了。
通常来说,一个人对于自己做不到的事往往会非常期待,一旦看到别人能够做到,而且那人对自己并无威胁,便会特别欣赏。李恪对高仙鹰的好感与日俱增,又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想得多一些、深一些,便只得为他想在前头,派人提前防范。
他看向长孙李禧,“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人离开长安,前往安西?我们是否已经派人过去,保护高氏父子的家眷?”
李禧连忙说:“我们的人最先出去,快马加鞭地赶往安西。另外还有几拨人,随后陆续出了长安,看方向也是往西北。孙儿已经派人分批跟随,只要他们是到安西去对密国公与高大郎的家人有什么不良企图,我们的人就会立刻动手,将他们拿下或是就地斩杀,定会确保密国公府的安全。”
“那就好。”李恪微微点头。
李仁站起来身来,“阿耶病体未愈,还是多多休息为好。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子们都能斟酌着办,您的孙儿们也能帮上忙,阿耶就不要太过操心了。”
“对。”书房里的所有人都站起身来,纷纷劝道,“阿耶/阿翁歇着吧,有事只管交给我们去办。”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踏雪飞奔,直冲正院的内书房。
李禧连忙走出门去,低声喝问:“大勇,什么事?”
有人急切地报告,“殿下,密国公出宫后遇袭。”
第183章 长街血战(1)
前来报信的部曲声音并不大,只是比较急迫,远在花园里坐着的高仙鹰却已经听见。他倏地起身,飞扑过来,冷静地问:“我阿耶在何处遇袭?”
那位身材瘦小的大勇正是随扈高仙芝的侍卫之一,他的速度最快,因此才能及时突围出来,赶回府中求援。看着挟雷霆之势而来的高仙鹰,他来不及有什么愧疚的情绪,本能地回答,“今日闭朝,密国公出宫后,想去东市买些东西。我们过了永兴坊,刚刚走到景风门附近,还没到崇仁坊,就有大批黑衣蒙面人涌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仙鹰便道:“我先赶过去,殿下照顾好吴王殿下。”话音未落,他已腾身而起,踏着屋顶、墙头、树梢,如一阵风般卷向远方,倏忽之间便消失在风雪中。
“哎……”李禧想要叫住他,让他带上吴王府的人马前往,以策安全。可高仙鹰去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李禧只得放弃叫住他的念头,赶紧布置人手赶去增援。
高仙鹰如一团云般飘出吴王府,也不落地,借着风势一直飞檐走壁,不用拐弯抹角,完全走直线,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正在激战的袭击现场。
一路上,杜漓向他报告了一系列信息,“父亲,袭击你阿耶的人总共有四十个,一部分用陌刀,大部分用横刀,刀术精湛,所属不明,不过都是皇后韦氏授意派来的。你阿耶目前尚未受伤,护卫的部曲重伤三人,轻伤十四人。袭击者死两人,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五人。”
“明白。”高仙鹰在途中趁着四周无人,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异常坚硬锋利的陌刀。他舞了几下,感觉挺顺手,便加快速度,如离弦之箭般冲进了战场。
洁白的雪地上,到处是鲜红的血迹以及脚印踏乱的黑色泥水,还有一些倒伏的人体,杂乱无章,大煞风景。
高仙鹰从高处一跃而下,陌刀出鞘,带着呼啸的风声,向前疾劈。一个正向高仙芝猛攻的黑衣人被他劈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随即软软地滑落在地。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高仙鹰在父亲周围轻灵地转了一圈,手中刀光闪烁,斩开漫天飞舞的雪花,拦腰横扫。
伴随着兵器相撞的当当声,不断有人向后飞坠,发出沉闷的痛呼,在雪地上滑出长长的一道充满鲜血的痕迹。
棉絮般的大团雪花随着刀风向外疾飞,仿佛里面蕴含着很大的力量,将其他围攻高仙芝的黑衣人也都击打得向后连退。
高仙鹰修炼《凌氏炼神诀》已经小成,可以使用精神力调动部分天地力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出生时辰都对应着五行中的天河水命格,因此他对于水和水的变体都感觉很亲切,也最容易运用,譬如冰、雪、云、雾等等。
这时大雪纷飞,周围的水之力极其浓郁,他的刀风中裹挟着雪花,仿佛是刀身的延续,带着锋锐的力量,狠狠地击打切割,将那些黑衣人伤得体无完肤,内伤外伤加剧。
他的刀术缘于原身的记忆,又有长期与燕漓对练而学到的刀技,甚至隐约有了一丝刀意蕴含于每一个招式。在周围所有人的眼中,仿佛他的刀能贯穿天地,斩断阴阳,携雷霆之威,令风云变色,几乎无坚不摧。
他手中的刀势大力沉,身体却轻若鸿毛,捷若闪电,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观之在左,忽而在右,令人目不暇接,只见一团银光翻翻滚滚,瞬间碾压整个战场,留下一地的鲜血与倒伏的人体。
高仙芝及其护卫都松了口气,刚刚收回武器,稳住身形,街巷两旁的墙头与屋顶却出现大批身影。他们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手持十八连弩,目标全都指向他们。
高仙鹰脸色一变,飞身退回到高仙芝身旁,果断地道:“上马!走!”
那些人都令行禁止,包括高仙芝,都没有说过一句废话,更不会谦让什么“你先走”。他们都看到了高仙鹰的身手,如果没有他们在一旁拖累,高仙鹰肯定不会有事,打不过也可以逃。因此,高仙鹰一下令,他们便迅速上马,簇拥着高仙芝疾驰而去。
不远处的楼宇高处有人大喝一声,“放箭!”
只听无数弓弦声同时响起,一瞬间万箭齐发,朝着高仙鹰和高仙芝射来。
高仙鹰拔足飞奔,速度与奔马不相上下。他一边跑一边挥舞陌刀,卷起空中与地上的无数雪花,迎向飞来的各种箭矢。脆弱的雪撞上坚硬的箭,竟然将那些有着铁制箭头与硬木箭身并且被柔韧弓弦大力射出的长箭和弩箭带离了原本的方向,不是中途坠落就是偏离了目标。
不过,射箭的人都意志坚定,丝毫不为他的神奇举动所震慑,始终在以最快的速度抽箭、搭箭、拉弦、放弦。手持弩箭的人更是一筒射完便换一筒,连珠箭发,片刻不停。一轮又一轮箭矢如暴雨般连续不断地倾泄而至,将在街道上飞奔的一行人完全笼罩。
高仙芝等人也都挥舞刀剑,尽量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高仙鹰闪转腾挪,手中陌刀带着一丝暴烈刀意,卷起冰雪为武器,拦截空中的千万支利箭。
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宅院也都寂静无声,仿佛这里是一座空城,只有袭击者与逃亡者在激烈角逐。风雪更大了,漫天飞扬的雪花遮挡着人们的视线,使得弓弦声、马蹄声、箭矢破风声、兵器呼啸着更加清晰,更加刺耳。
忽然,一个缥缈的人影在街角闪现。他披风而至,手中锐光一闪,如刀切牛油般,无声无息地刺入高仙鹰的腰间。
电光石火间,高仙鹰只来得及微微偏身,避开了重要的脏器,使入体的利刃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一阵剧烈的疼痛与阴冷迅速在身体里蔓延,让他的动作都凝滞了一瞬间。他本能地抬脚飞踢,将那个人影踹飞,手中陌刀顺势斜劈。那人闷哼一声,从身体里喷溅出来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然后重重地落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