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师子章眉头深皱,打量他,“那你……”继而,他顿悟,低声道:“你去看你娘和妹妹了?”
钟天青抬起头,如看傻子,“真的无事。”
这一夜,钟天青罕见的没睡着,月光下,他在破席子上翻来覆去,心里乱糟糟,各种想法闪来闪去,末了,他叹息一声,眼睁睁等到天明。
第二日,他没出门,和师子章一起窝在庙里坐吃山空,师子章小声道:“咱们手里就这两个钱,今天还吃饭么?”
钟天青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道:“我闹胃,不饿。”
他俩难得悠然的躲在庙里的阴暗处,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这是他们熟悉的地方,可是征战多年,竟从没得空好好看上它一眼。
钟天青叹了口气,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
他正叹息间,太阳已然很高,庙里的有几个人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拖着席子越过门槛,往外一扔,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躺下,把帽子随手放到前面,过了片刻,有路人经过时,竟然向帽子里丢了两个钱!
阴暗处,同样躺着的钟天青和师子章睁大了眼,被同时点醒。他俩对视,钟天青抢先道:“我去,我穿着女装,认识我的人也不好辨认。”
师子章话没说出口,一双黑眼睛盯着他,钟天青嘿嘿一笑,拉着破席子也加入外面的乞讨大军。
钟天青心量大,要饭也不觉丢人,反而喜滋滋。但是左看右看,又瞧瞧自己,他生出一丝不好意思来,他原先套在外面的女衫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男裤,和一双站着不显眼,坐下极为明显的男鞋,细看像个怪物。
不过难民乞儿原本穿着便不讲究,何况谁去细看路边乞丐的衣衫呢?
钟天青也这样安慰自己,但他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因他知道,自己像怪物的不仅是穿着,还有衣衫下掩盖的身体。
他拉了拉宽松的衣襟,盖在平扁的小腹上。
这时,街上忽然有一阵小骚动,许多人向城中主道快走而去。
钟天青不知道情况,也向那边张望。
身边有晒太阳的懒汉一边张望,一边和身边人闲聊:“别看了,那是天家派来嘉奖雪照殿下的贵人,雪照殿下这次打了胜仗,收了咱们南境,这下可是旺火底下加炭,越烧越红火了!”
他身边人高声道:“你看街上骑马那个是济麟小将军吧,听说他总是随侍雪照殿下左右,殿下也出来迎旨了吗?”
“谁知道呢。”
钟天青一愣,慌忙将衣衫脱下来盖在头上,紧紧掩盖小腹。
主道上今日一早便有人净水泼街,洒扫除尘。济麟一身崭新的红色武服,束腰箭袖,分外精神奕奕,他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查看各类仪典器具,一会儿视察街道是否清洁完善,一大早便出了一头细汗。
郭爷给他递上肉香四溢夹着青红细椒的脆烧饼,济麟囫囵吞了两口,问郭爷:“宣旨官几时到?”
郭爷道:“说早过了河,最多一刻钟便到。”
济麟随手把烧饼扔给随从,“殿下病了,不能出迎,咱们可更要小心,不能有一丝松懈之处……”
他正跟底下人叮嘱,忽听得主路尽头一阵喧闹,早用围栏将百姓隔开的空旷大街上,四五个人一边挥手一边向他跑来。济麟立刻会意,急道:“快,快,各到各位子上。”
宣旨官排场极大,前后赫赫扬扬共带来数百人,个个锦衣华服。济麟心知这是好事,这是天家极力给自己小皇叔的排场。
济麟笑眯眯地迎上去,队伍前方一身暗红的主官叫师子楷,也是一位师家王孙,二十余岁,也是雪照晚辈。
两人一见面,济麟便拱手笑道:“大人远来一路辛苦了。”
师子楷笑道:“为天家办事,何敢谈辛苦,都是分内之事。”
济麟道:“原本雪照殿下要亲自迎大人,只是他偶感风寒,不宜外出,请大人见谅。”
师子楷立刻睁大双目,倒流露出一分稚气,他急道:“当然不敢劳动殿下亲自出来,只是……我小皇叔病的重不重?”
济麟道:“不重,不重,只是大夫要他卧床。”
师子楷捶拳:“早知道该带两个御医来。”便急着要和济麟一起去住所见雪照,刚要走,他想起一件事,对济麟笑道:“看我,一提小皇叔,便什么都顾不得,济小将军,你看还有谁跟我来?”
第27章
济麟这才顺着他手指望过去,只见一群人中一个人不好意思的笑笑,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赔笑道:“麟儿……来的匆忙,也没给你消息……”
正是他母亲的丈夫,他的继父,钟禹生。
济麟心想这是谁,一瞬之后才辨认出来:“哦!额……父亲。”
钟禹生年纪大了,相貌生的倒好,不然济麟母亲也不能看上他,只是他爱去山川湖海乱跑,不像别人细皮嫩肉,反而显出几分潦倒。
钟禹生丝毫不介意济麟的反应,仍是笑眯眯。
济麟顾不得他,忙着迎师子楷进府,只是进门时抽空回头问了一句:“你怎么来南境了,谁照顾我母亲?”
钟禹生笑道:“你母亲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我看天气晴暖,南境刚被收复,便想来看看这里的山川风景。”
济麟回过头,没接他的话。
钟禹生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听说那叛军头子师子章和钟天青已经投河死了?”
济麟瞥了他一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差不多吧。”
钟禹生“哦”了一声,还没等他再问,雪照的住处已到。
其他人只能留在院子里,只有师子楷捧着旨意与济麟进了房门。
雪照下榻之处征收了原留城将军的府邸,房内按照南方习惯,满屋名贵红木,床榻、隔扇、窗户无处不雕花,屋下敞亮高窗,窗下宽阔大榻,榻下光可鉴人的青花地砖,一直蔓延到暖阁,暖阁里置着一张垂着重重绣花幔子的床。
雪照正倚床斜坐,靠在绣花幔子前,他见了来人,十分和气的一笑,“是子楷来了。”便欲正身。
师子楷立刻抢上前,不敢按他,只是虚扶一把,顺势蹲下身,仰面看他:“皇叔千万请静躺着!您养好身体,便是天家和我最大的心愿,何敢让皇叔劳动。”
雪照笑笑请他坐下,他不敢上座,侧身靠着床栏,在脚踏上坐下,像是小孩依偎着大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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