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源起
月光落满寝宫,凌元身上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注入到方游的身体里。
他从后抱着少年,神情安宁而温柔,然而一开口,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过了会儿,他终于发出了声音:“要好起来,我带你游遍九洲。”
而他自己的寿命,却在以惊人的速度损失着。
柔软的毛毛蹭到方游侧脸,是凌元衣袍上装点的长绒,他终于有了点力气,听清楚了这句话,不由无声的笑了一下。
很轻的话:“真的吗。”
“真的。”凌元道,吻了吻他的头顶,“快好起来。”
“……好。”
方游已疲惫到极致,说完这句话后,便闭眼昏迷了过去,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只是意识模模糊糊间,他恍然见到龙驮着他,一直往某个方向飞着。周遭越来越冷,越来越荒芜,云层都变得稀薄,天光竟像神灵的悯视一般,静静的照在他身上。
他见到了雪山。
……
*
草原早不复昔日的连绵美丽,三百年的杀伐,已将这片土地的灵气彻底消解。
天宫虽合上了大门,但极北的禁制却再没有复原,那邪族依靠祖地而生,哪怕有龙族和塞提北王的帮助,如今也到了气运将近的时候。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全然忘却了存在的意义。
当凌元抱着少年来到族地前时,仅剩的数百个那邪族人单膝跪下,面上都戴着诡谲艳丽的面具。
一个小女孩站在最前,见他们来,脸上没有一点惊讶:“请进去吧,尊贵的客人。”她很轻的笑了笑:“族长大人说过,您一定回来的,带着曾经的故友。”
于她临终前,了却所有的心愿。
凌元看了女孩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抱着人进去了。
帐篷一如既往的宽大温暖,在兽皮床的中央,盘坐着一位老者。清晨的昏光浮进来,在她的青铜耳环上凝成一滴露珠,落入狼皮外袄的绒毛中。
见到凌元,她张开嘴笑:“你来了。”
却是依稀可见年轻时爽朗英气的样子。
那邪族人寿命并不太长,三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阿莫耶从一个成熟漂亮的女人,变成一个大限将至的老人。
看到方游,她的眼里并不惊讶,只有重逢的温柔和怀念。凌元将少年放在床上后,她便伸出手干瘪的手,虚虚握住了少年的肩膀。
“我老了,你不认识我了。”阿莫耶说,方游自然没有反应,她却不在意,犹自说了许多话,絮絮叨叨。
仿佛他们没有分开许多年,而仅仅是一个下午。
阿诗卓玛战死、祭司战死、族长战死、阿大阿二战死、科沁尔战死……那一代的族人,几乎尽数战死,而剩下的人,都想等到方游回来,可惜到最后只有她苟到了现在。
她要将族人的问候一一带到,一人说完十人份。
凌元静静的站着,没有打扰。直到最后,他才缓缓开口:“东海出现了心跳声,想要他的命。”
阿莫耶却道:“你必须带他回去,北境失去禁制,已经保护不了他。在东海,他会找回一切。”
“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凌元沉默数久,终于同意:“好。”
阿莫耶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的来意,这是约定,为这一场祭祀,我们已经等待太久了。”她笑:“你明白吗?”
数百个青年默立在帐篷外,没有一个人说话。
广场已经搭好了祭台,也摆好了祭品,祭奠他们自己。度过今天后,他们的使命就彻底终结。
日暮了,枯涩的草原轻轻浮动,连绵的雪山染上橘色,拱门上停下飞鸟,眺望远方。
凌元道:“我明白。”
阿莫耶:“三百年了,今日又是寒季的第一天。”她将手抚上方游的脸颊,唱起了古老而单调的祭歌,很轻很沙哑,却有莫名动人的力量。
帐篷外,青年们同样唱起了歌。
阿莫耶的眉心慢慢浮出了一枚血红的“点”,在“点”离开她身体的时候,她的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蔓上脖子的刺青也黯然失色。
这几百年,阿莫耶既当祭司又当族长,祭司代代相传的“记忆”,自然也被她所得。
而方游自尽后的每一天,她都在思考原因,当年到底是什么环节出现了差错,现在终于摸到了一点边。
神祗之所以为神祗,祂的神性必须是完满而无缺陷的,仙族只给了他怨恨,为诱导他的自我毁灭。
点融入了方游的眉心。
“走罢。”阿莫耶说,“走。”
凌元最后深深的看她一眼,便重新抱起了少年,只是在将走出帐篷时,又被叫住了。
“方游欠我一样东西,等他醒来后,你记得让他烧给我。”
凌元安然的站着,没有回头:“好,是什么。”
“是道法五三,”阿莫耶的声音传来,颇有些俏皮,“不过,他说是我生孩子才送我的,我没有生孩子,你不要告诉他这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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