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色鎏金
他已交代了沧衡城中一老铁匠。据说这铁匠在沧衡驻扎了数十年,给无数兵将打过兵器,一手锻铁炼钢的手艺出神入化。卓钺听这老儿吹嘘得心痒痒,恨不得明天就拿到枪,自己先耍上一遍。
他本欲过个三两日就溜出城去看看那老铁匠做得怎么样了。可怎奈自从上次他偷跑出去摔跤赌钱后,郦长行就把他看得紧紧的,基本上能做到寸步不离,搞得卓钺没有半点人身自由,更别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出营去了。
卓钺觉得没面子的很。
想当年刚认识这小子的时候,自己是多么威风!说一不二,一拳把他锤到地上,这小子都不敢放半个屁。
可谁知两人热热络络地搞在一起后,自己的地位怎么还下降了呢。
悲伤之余,卓钺只能安慰自己——现在郦长行是内人啦。他一个大男人面对内人,要能屈能伸些。
“能屈伸的大男人”为了能实现出入营自由,偷偷找上了张老黑,跟他咬耳朵:“你啥时候去看阿丹珠,带我一起。”
“跟我一起?”张老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媳妇去,你干啥去?”
卓钺这段日子杯弓蛇影,总觉得郦长行在远处盯着他。他侧身靠近了张老黑,嘴唇不动地嗫嚅道:“你帮我打个掩护。我不想让郦长行发现我自己出营。”
张老黑更是摸不着头脑:“你想出个营,郦长行还管得着你?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卓钺一愣,这才想了起来——是啊,这帮兄弟还不知道他和郦长行的事儿呢!
前段日子他和郦长行忙着暧昧,忙着悲春伤秋,这好不容易在一块儿了吧,又在帐子里折腾得胡天胡地,完全忘了和兄弟们打招呼。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看法,虽然他们两个男的搞在一起的确不同寻常,但及时行乐嘛,他相信兄弟们都能理解。
但若是让他们自己发现,岂不比直接告诉他们有意思得多么?
想到张老黑发现时震惊的表情,卓钺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你,表情这么猥琐。”张老黑一阵恶寒,“你不会是——在营外有了女人吧?”
卓钺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想什么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
他的确是有“女人”了,不过可不是在营外。
张老黑挤眉弄眼,完全不把他的否认当回事儿,低声嬉笑道:“得了吧你,我都知道了。铁匠铺子他们家有个二十多的黄花大闺女,打得一手好铁。你这段日子总往他们那跑,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儿了?”
卓钺惊呆了:“你他妈脑子有病吧?那闺女长得比我还壮。我能看上她?”
张老黑脸一冷,不乐意听了:“生得壮点儿怎么了!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货色啊?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还对人家挑三拣四呢?你就是个兜里没几毛钱的老兵油子,人家闺女又能挣钱又有本事,人家看上你才是人家眼瞎了呢!”
卓钺被他这一通炮仗轰得晕头转向,告饶道:“行行行,你说得都对。所以能帮我打个掩护不能,我不想让郦长行知道。”
张老黑还在那边嘟哝:“都和人家姑娘搞在一起了,还怕自己兄弟知道。你以前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啊,哪儿学的臭毛病,就不该惯你丫的……”
卓钺听不下去了,落荒而逃。
酉时左右是开营的时刻,平日若有采买任务的士兵可在这个时候出营进城采购。但沧衡城是军事堡垒,平日住在这里的百姓便很少,物资匮乏,士兵们很难从百姓手中买到什么东西。故而这个时候出营的,大多是有巡查任务的将领士兵。
卓钺和张老黑今夜是没有巡夜任务在身的。但丹吉和沧衡两战过后,卓钺的名号传得极广,就没有不认识他的。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引来一片热情的招呼,守兵们还上赶着给偷偷溜出城去的二人大开方便之门。
“我糙真爽。”张老黑偷偷戳着卓钺的腰,兴奋道,“你看见刚才给你让路的那小兵没?激动得整个人都要厥过去了。我觉着咱俩就算是过了子时再回来他也不会说啥——”
“别想。”卓钺指着他,“规矩就是规矩。行了,你看你的阿丹珠,我还有事儿要忙。”
张老黑一把揪住了他:“等下的!既然来都来了,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她吧。”
“你媳妇儿,我有啥可看的。”
“走吧。”张老黑死劲拽着他,“是她要见你的。”
城中百姓大多对草原人深恶痛绝,能找到一户愿意接受阿丹珠的人家很不容易。张老黑也是废了老大劲,才将阿丹珠安置在了一户老妇人家中。这家中老母和少媳的男人皆死于战乱,若不是家中实在缺人手帮衬,恐怕也不会接收阿丹珠。
卓钺和张老黑到时,阿丹珠正蹲在门口搓衣服。她背上还了个嗷嗷哭嚎的婴儿,忙着洗衣之时还得晃动着身子哄背上的孩子。有个五六岁的小男童围着她又是闹又是叫,从地上抓起把泥巴往她头上扔,故作大义凛然状地喊道:“砍蛮子头,喝蛮子血!蛮子的女人都去死!打蛮子喽——”
阿丹珠被泥巴糊得眼鼻脏污,还要忙着护起背上的小儿,狼狈得不行。
“我糙。”卓钺看得有点儿上火,刚想上前却被张老黑拽住了。
高大的汉子沉默着,黝黑的脸像是风雨洗刷过上万遍的岩石,隐隐露出风霜的痕迹。他面露惫态,双肩耸下,叹息着向卓钺摇了摇头。
“那是这家的小儿子。”他低声道。
卓钺愣住了。
张老黑上前,拽起阿丹珠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污泥。阿丹珠一看到他便面露喜色,却又不好意思,抬手理了理自己蓬乱的头发。
旁边刚才还高喊着“打蛮子”的小男童偷眼看着张老黑,似有点惧怕,迟疑着没有上前。被张老黑瞥了一眼,登时吓了个趔趄,转身没跑两步又迎面撞上了一座“高塔”。
卓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呲牙一笑,接过了他手中的污泥:“这么喜欢打蛮子啊?”
小男童不明所以,虎头虎脑地也跟着傻笑。
“啪”,卓钺抬手把一整块污泥摁在了他脸上。
“打个狗屁。”他恶劣地冷笑一声,“玩儿蛋去吧。”
将哭嚎声抛在背后,卓钺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屋子。
他来至窗前,恰巧听到张老黑正在跟这户的妇人说话。一向嬉笑怒骂的糙汉子,此时说话竟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此时陪笑道:“我来看看我媳妇儿……她这几天还算好吧?”
那妇人应了声:“干活还算勤快。”
“那便好,那便好。”张老黑陪笑,“她手脚利索的很。我再叮嘱她两句,让她好好操持家里。”
卓钺在窗下听得皱眉,转身又走出了院子。
等了一盏茶时间,张老黑拉着阿丹珠出来了。阿丹珠一见卓钺,似还有些紧张,手忙脚乱地从裙兜里掏出来了个东西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