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色鎏金
张老黑将目光缓缓转向了卓钺,平平地吐出了一个字:“药。”
卓钺追问道:“什么药?”
“治疗阿丹珠血亏和孩子先天不足的药。”张老黑神色平静地道,“巫医是我在城内的市场上遇到的,他说以后每个疗程的药都让南下中原的草原商队带给我们。你去查,这商队每次入城都会来我家。”
卓钺紧皱了眉头。所以张老黑已经找到了给孩子治病的大夫?可是他为何一直瞒着自己?
王戎问道:“既然药都是商队带给你的,为何你还要频繁用信鸟与草原联系?信中都写了什么?”
听到“信鸟”二字,张老黑终于神色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瞥了一眼王戎。
“每只信鸟,在军械所都是登记造册的,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王戎沉声道,“用军用信鸟私通敌军,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其实若不是关曦明突发奇想去彻查了军械所,估计也不会发现这只信鸟的去处。但此时王戎故意这么说,便是为了炸出张老黑的实话。
谁知张老黑脸色难看了半晌,最后竟混不在意地嗤笑了声道:“我私通敌军?你们不会是查不出来内奸就打算拿我当替罪羊吧?我是用信鸟与草原巫医通信了不假,可信中只写了我妻儿的病情,他的回信中也没有其他内容。你尽管查去,只要你不是想故意栽赃我,我都不怕你查。”
王戎皱了皱眉:“那你为何不用信鸽?非要用信鸟?”
张老黑不耐道:“没经过训练的信鸽找不准地方,又没个准点儿,我妻儿的病可耽搁不起。若惩治我私用军物,这个罪我也就认了。”
他顿了顿,复又冷笑道:“再说,你们今天差的是火铳失窃的案子吧?我早在年前就被停了职,连军械所仓库的钥匙都没有,根本无从偷拿火铳。”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在四个人中,反倒是张老黑的嫌疑最小,因为他早就赋闲在家了,估计连那批新型火铳的样子都没见过。
卓钺渐渐攥紧了拳头,内心复杂纠葛。张老黑的说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毛病,甚至很合乎合理,他当然也愿意相信张老黑是清白的。
可却又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恐怕正是因为太想相信张老黑是无辜的,反而有了一丝惶恐忐忑。
郦长行坐在卓钺身旁,一直有些若有所思,此时笑道:“黑哥,既然信鸟是军用之物,恐怕不能随意借给人使用吧?况且你当时已经停职,所以是谁把信鸟借给你的呢?”
张老黑听他叫的那声“黑哥”,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听完他这问题后表情又有些僵硬,干干地答道:“反正……我在军械所也有些交情,想用他们就借了。”
郦长行笑盈盈地道:“所以是谁借的?”
张老黑愠怒道:“不记得了!我早说了,你们若想追究我军物私用的罪过,敬请自便!”
郦长行挑了挑眉道:“我不是军营中的人,没资格追究你,最后还要看王副将如何处置。”
“好了。”王戎插言道,“今天先到这里,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唤你来。”
张老黑前脚刚出去,郦长行便立刻对王戎道:“王副将,烦请去查查究竟是何人将信鸟借给了张老黑。”
卓钺立刻皱起了眉,王戎也迟疑道:“三王子是怀疑信鸟的事,与火铳失窃有关?可张老黑方才那番说辞也勉强说得过去……”
郦长行笑道:“方才您提到信鸟的时候,张老黑明显脸色一变,似是没想到咱们会知道此事。可他接下来应对流畅,态度坦然,对于信鸟的用处直言不讳,倒不像是作伪。而且我了解张老黑,若是他没有提前准备的话,定然说不出如此流畅的谎言,所以他说的多半是真话。”
“既然是真话,咱们为何还要查?”
“他前面的对答都很流畅,却唯独我当我问到是何人把信鸟借给他时,态度慌乱了起来。”郦长行从容道,“私自借出军用之物虽然也是个不小的罪名,可与私/通敌军比,还是不算什么。我想知道,张老黑为何要冒着被咱们怀疑的风险,也要袒护此人。”
王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还是三王子看人仔细。我可以让人去查查,但若是真有人偷偷把信鸟借给了张老黑,估计也不会登记在册。”
四人审问完毕,似乎各有疑点,也都各有动机。王戎和卓钺都是脑子一根筋的武将,不擅长思考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此时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郦长行。
郦长行笑道:“那支商队的货车,没人动过吧?”
“没有,除了让人盘点了下里面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呢。”
郦长行站起了身:“那边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内奸是谁呢?押注啦押注啦,敲锣。
争取!三章以内!搞定这些推理!(不然要秃了)
第115章 察秋毫
那两辆马车就停在守备府的院子里。
郦长行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又蹲下来细瞧了瞧车轱辘处,最后将油布掀开往里面看。卓钺也凑了过去,第一辆车中放着五匹红布,几个银制小摆件,两匹蓝布和两箱茶叶。张老黑自称早已付清了诊金,所以并没有给商队任何东西。第二辆车里还剩了半车的马饲料,当时被发现的火铳就是被草原人藏在了这半车马饲料中。
郦长行仔细看了看第一辆车里的东西,直起身道:“所以商队走的顺序是,言大人,张老黑,张参将和刘富裕对吗?”
旁边的王戎和卓钺点了点头。
郦长行俯身,从红布上捏下了一个短短的草茬递给了卓钺:“卓哥,你看这是什么?”
卓钺结果来眯起眼睛细看:“……似乎是——马饲料里掉下来的草渣?”
郦长行点点头,用手摸了摸那几批红布:“马饲料和布料明明是分开装的,为何布料却沾上了马饲料中的草茬?”
卓钺怔住了,他与王戎一起弯腰细看,果见放在最上面的两匹布面上都沾了一层细细的草渣草茬,但若不细看可能还以为是灰尘。
这本来是细枝末节,可被郦长行专门一问,卓钺却又答不上来了:对啊,当时这些草原人在客栈里打包的时候他们都看着呢,一车装了皮毛一车装了马饲料,后来皮毛换的这些布匹也没和饲料放在一辆车里,为什么布上面会沾着草茬呢?
郦长行平静地道:“因为中间在某一户他们拿到了火铳,但又不想放在频繁敞开的第一辆车里,所以就把一部分马饲料挪到了一车,将火铳藏在了第二辆车里。”
他顿了顿,扬眉一笑:“如此一来,便可以排除刘富裕了。”
卓钺和王戎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为什么可以排除刘富裕?”
郦长行耐心解释:“如果刘富裕是与他们接头的人,那么草原人只需要将他要的马饲料搬下来,再把火铳放到剩余的饲料里就行了,完全没必要腾挪。但如果是马饲料还没送出去的情况下,如果又拿到了比较占地方的火铳,就只能把第二辆车腾出一部分空间才能够放下火铳。”
卓钺听完后恍然大悟,狠狠一击掌——对啊!如果排在最后而且要了马饲料的刘富裕是内奸,草原人就完全没必要费这个事了嘛。
他简直佩服极了,要不是还有外人在场,真想上前摸摸他家小狼崽的脑袋。从一小点草茬都能看出不对来,郦长行的脑子真是太好使了,真给他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