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辞酒
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廉故已经看见他,惊喜喊道:“仙尊!”
他身边围绕着不少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男女女,都是些相貌出众的人,莺莺燕燕,笑语盈盈,正是最引人注目,他这一嗓子,所有人都回头来看。
凌让谨盯着众人灼灼目光,微笑着想去摸扇子,却恍然想起自己的扇子在三界集市第一天就和步繁霜交换了,之后一直忙着裁冰的事情竟然忘记换回来。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伸了手再缩回去,只好拿着步繁霜那个赝品扇了扇,还好他心里尴尬,面上却依旧稳如泰山,所以并没有人怀疑他的扇子。
毕竟大家的眼神更多停留在他的脸上。
凌让谨此次赴宴算是个人身份,自然没再穿往日穿的仙盟盟主的衣物,盟主所有的衣物都是鲛绡锦缎裁就,暗纹精致,加上玉冠碧簪,按照步繁霜说法,通身写着假正经三个字。
除却修养的二百年和去漠北的时间外,凌让谨在外人面前出现时,都是这几套端正严谨的衣服。
今天他换上极为简单的白衣,连个刺绣花纹都没有。修士们早不受尘世束缚,无论是剃个光头还是被发跣足,在修士这边都不算个事,故而凌让谨今日长发只上半部分低低束好,其余头发直接散着。虽说不如平日衣装华美,但到时有了些写意风流的意思。至少看上去更像是个御剑云端的少侠。
廉故见他今日装扮,唇角的笑意掩盖不住,忙对身边人笑道:“我说的不错吧?仙尊真的来了。”
身边青年们连连点头,他们身后不远一美髯带巾的男子抚须长叹:“还是廉小友有本事。仙尊今日穿的也风雅,想来是为了迁就我们,当真让人心生感动。”
廉故身边一位女子笑道:“要我说,仙尊是为了我们有眼福。这身可太好看啦!”
廉故眼睛亮亮地穿过人群挤过来:“多谢仙尊商量前来,仙尊今日……当真飘然若仙,难不成真是给我们面子?”
凌让谨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我是否太晚了?”
廉故立刻引他往里走:“仙尊何时来,何时开宴,何来早晚之说?不过我们白天已经先游玩了一番,如今是第二轮,观月赏灯,更是乐趣无穷。”
“廉公子客气。”凌让谨随他登上画舫,身后还跟了不少,画舫中灯火已经点起,远远和晚霞争辉,一楼已经有些人坐着,见他来齐齐起身行礼,凌让谨一瞥之下,直接看见了乐湛。
之前廉故说自己去请文界和乐湛,只有乐湛答应前来,看来属实。
他眼光一转,看见了宿长影正对他微笑,只不过目光触及到他身后的廉故后,那笑容就有些虚假了。
得了,人齐了,步繁霜要是真的发疯把船掀了,还能顺便能帮他徒弟把情敌也给灭了。
“我也曾邀请柳临风柳楼主。”廉故无不遗憾地引他去主座,“可惜柳楼主说故地故景不见故人,觉得有些感伤,就不来了,我听之有感,犹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便没再多请。”
凌让谨用假醉花阴抵住自己的下巴,笑道:“那他是骗你的。”
廉故和特意凑过来的宿长影齐齐竖起耳朵。
凌让谨轻描淡写笑道:“我来时看见他带着人往人界那边跑,今日晚上人界艺伎选花魁。他每次都不会落下的,找个借口骗你罢了。”
廉故和宿长影:“……”
宿长影立刻道:“柳楼主不拘一格。话说回来,仙尊今日怎么换了身便服?我倒是第一次看见。”
凌让谨“啪”地一收扇子,笑道:“穿不一样的衣服自然是为了给不一样的人看的。”
宿长影和廉故的神色变了几变,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又不约而同看回凌让谨。他们脸上充斥着期待、害羞、自豪、怀疑等几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神色,看得凌让谨觉得自己脸都有点抽筋。
凌让谨为了拯救自己的脸,继续笑道:“不过人不在这里,我倒是白折腾了。”
廉故垂眸,温文尔雅地倒茶,宿长影则彻底蔫下去。廉故递茶给他二人:“仙尊说的……可是之前传闻的仙尊的心上人?”
“是耶非耶,何必细究?”凌让谨接过茶盏,“今天白天都做些什么?”
“今日效仿古人,曲水流觞,只可惜此处无溪河,只有这么一片湖。为了不扫兴,我做了个小玩意。”廉故拍拍手,立刻有人抬着几样东西走上来,待那几人拼好,就可看见是数个粗竹筒从中间剖开,用芦苇挨个穿在一起,中间灌上清水,不同位置有高有低,倒像是一条小溪蜿蜒而下。
众人不由得又夸赞一番廉故聪敏,宿长影却冷笑一声:“好好地修士不修行,整这些有的没的。”
廉故摆摆手,也不搭理宿长影,对着笑而不语的凌让谨道:“午宴过后,大家在此处品茶清谈。或与众人高谈阔论,或与二三好友说说心得。画舫二层是吟诗作赋,写字作画的地方。仙尊若是不喜欢一楼吵闹,可以去二楼看看,也让我们见识下仙尊的墨宝。甲板上可以下棋弹琴。说道弹琴……”
他停了停,回眸对下人笑道:“取我的琴来,我献丑一曲,请仙尊莫要得罪。”
凌让谨保持礼貌微笑点了点头。廉故的琴声确实算是不错,因为接下来技痒那几位弹得着实不怎么样,然而其它人还是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等那几人一停手,夸赞之声不绝于耳。他们虽然嘴上说不敢当,脸上的笑意却是诚实。
这绕梁三日的不是弦音,而是他们的吹捧。
凌让谨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廉故又取来笔墨,挥墨写了一首词,递给凌让谨,凌让谨一看上面字字都是写情深,太阳穴一条一条地疼,只能点头笑道:“廉公子心思细腻,词风婉转缠绵,不错。”
虽然是客套之语,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凌让谨彻底无言起来。
又和弹琴一样,廉故起了头,就有一群人跟着吟诗作对。写得平平,倒是什么都敢夸。凌让谨对着一位青年递来的洒金笺,沉思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夸。
好死不死,这位被其他人吹捧词风有八叉遗韵,自觉佳作,特意送来赠给凌让谨的。凌让谨看着那上面红尘、金玉、扬州排列组合的堆砌而成的小调,勉强笑道:“多谢。”
愣是没敢昧着良心评价。
他快速收起那张纸,冷眼看一群人又兴冲冲表演作画,另一群人在谈墨家和法家,修士清谈谈墨家和法家,倒是有点让人啼笑皆非。你真学魏晋之人撩个老庄,也算道家同宗。既然要谈诸子百家,何必自言清谈遗风?
宿长影则扯着凌让谨说星象,话里话外都是他和凌让谨从占卦来看是天作之合,嘴不停,眼睛还时不时给廉故飞几个眼刀,间歇性嘲讽一句:“沽名钓誉。”
凌让谨实在是有些头疼,与其在这浪费一天,还不如在后山帮着谢鸾和萧拟治疗裁冰,他正琢磨要怎么推辞出去找步繁霜一起回家,就听见廉故朗声道:“请诸位安静片刻,在下有事要说。”
此刻月生中天,画舫内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日。凌让谨坐在主座上,身边热闹非凡,他虽然一直在笑,但是却好像随时会御风远去。
廉故痴迷地看着他,长袖一震,卷来七弦琴在手,四周安静下来,他对凌让谨笑道:“仙尊,这是我依照古调,新谱的曲子,也是自己填的词。是特意送给你的。”
凌让谨心底一抽,直觉廉故也要起幺蛾子了。
果然廉故深情款款道:“既然是依照古调写的曲子,名字我也厚着脸皮用了古人的,当年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引得文君当垆一段佳话。此曲……亦名凤求凰。”
凌让谨神色一敛,正要说话,身边赶不走的宿长影先跳了起来,他一拍桌子怒道:“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廉公子,你这样不厚道吧?”
廉故随意拨弦,笑意不减:“宿少主,仙尊又不是你的道侣,大家公平竞争,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