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辞归
这厢,被盛云霄紧紧揽住腰的程接雨渐渐意识到,师叔似乎不高兴了。
毕竟方才那样的情景,谁看了都会误会。
但师叔既然不高兴了,不就恰好说明师叔在乎他?
师叔吃醋了!
程接雨狡黠地眨眼,展开胳膊抱住了盛云霄。对方果然僵硬了一瞬,然后将他搂得更紧,直至降落在归雪峰。
盛云霄要松开他,程接雨却没撒手,抱着他的腰倚在他怀中,“师叔当真是人生赢家。”
盛云霄不明何意,垂眸“看”他。
“聂师兄喜欢五师姐,五师姐喜欢二师兄,二师兄喜欢……”
程接雨顿了顿,“嗯嗯嗯嗯”几声代替接下来的话,最后总结到:“最后还是师叔赢了。”
盛云霄拧眉静片刻,明白了对方的未尽之意,忽然展颜一笑。
程接雨见对方笑了,不自觉也跟着笑,弯弯的眼眸像天上的月牙,里头藏的光却灿若今夜的星辰。
盛云霄看着他,想,今晚夜色正好,暂且绕了你吧。
程接雨见对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与纵容,忽然间想起几天前那个梦境。
梦里的他踮脚吻了师叔的脸颊,师叔也是这般看着他,然后——
对着他喊了一声“小师哥”。
程接雨:“……”
他也醋了,不好哄的那种。
正好雪茶哼哧哼哧跑出来迎接自家爸爸,程接雨立刻撒手抛开盛云霄,蹲下来把雪茶抱进怀里。
崽啊,你爷爷太坏了!
等等——程接雨往屋里走的脚步一顿,辈分是不是有点乱?
但他只顿了一秒,抬脚又往屋里走去。
崽啊,你妈妈太坏了!
双臂还维持着揽住少年纤细腰身姿势的盛云霄:“……”
这是……人不如猪?
……
隔天,程接雨得知聂阁主颇为遗憾地离开了在水一方,便晓得聂寻风与齐云袖的婚事最终没成。
因这事儿,程接雨在之后的早课对聂寻风多留意了几分。
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聂寻风变得比原先沉默,看着与平常没有两样,但课前课后他们闲谈的时候,他都只静静呆在一旁,极少说话,甚至有时还在走神。
但仔细一回想,聂寻风似乎原先也这样。
他原先对聂寻风的关注太少,得不出确切结论。
奉师叔因一滴醉不省人事,据五师姐说至少得醉个两天,不仅帮他制作剑穗之事耽搁了下来,奉师叔授课的炼器班也临时换了讲师。
温鸿义发了怒,亲自去藏星峰搜刮走了奉师叔珍藏的一滴醉。
程接雨只能先去师母的药庐那边,盯着给盛云霄炼的清心丹。
至于先前吃方师叔醋的事,转头他就不计较了。
毕竟是自己梦里虚构的内容,怎么能怪师叔呢?
宽宏大量程接雨,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傍晚散学,程接雨照常去五味堂用饭,然后穿过菜园,赶往灵溪药谷。
他飞在空中,偶尔踩着树梢借一下力。
却没想到一脚踏上树梢,猛然看见底下树杈上坐着一个人,险些惊得一脚踩空跌下来。
树上的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与程接雨四目相对,却只是眯了眯眼睛,然后低头抱起了酒坛王嘴里倒。
程接雨这才注意到对方这次不是坐在树上“偷窥”,而是抱着酒坛子喝酒。
“……”
程接雨闻见浓烈的酒气,也看见了对方醉红的眼,不觉皱了皱眉,“五师姐不喜人酗——”
他猛地抿唇住口,好的,刚开头天被他聊死了。
聂寻风仰头瞥了他一眼,捧起酒坛又不要命似的往嘴里灌,甚至洒了一些在衣襟上。
程接雨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坐在了另一侧的树杈上。
两人隔着树干背靠背,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脸。
程接雨从怀里掏出给雪茶带的一包小鱼干,越过树干递给对方。
“加个菜吧。”
聂寻风:“……”
程接雨又往前递了递,“尝尝。郝大厨做的五香小鱼干,正好下酒。”
主要是加个菜比较不容易醉。
聂寻风还是没接那包小鱼干,只捻起一根叼在嘴里,醉眼迷蒙地靠着树干发呆。
程接雨将小鱼干收回了,往自己嘴里也丢了两根。
“可惜雪茶还没学会吃辣,不然我就可以给它带香辣味的,给你下酒也好。”
叼着小鱼干的聂寻风:“……”
这是猪食?!
他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更可怕的是,你为什么要教一只猪吃辣?
醉意惊醒了大半,礼尚往来,聂寻风将手里的酒坛往程接雨那边递。
程接雨摆摆手,“我就不了,两口就倒。”
聂寻风咬着小鱼干嗤出一声笑,“那就一口。”
“不了。”程接雨极有原则地拒绝,嚼着小鱼干说话有些含糊,“我就陪你坐会儿,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马上就走,行吧?”
聂寻风将小鱼干卷进嘴里嚼起来,淡笑道:“多谢。”
“谢到不用,我就是有个问题好奇。”
聂寻风:“……”
他可以拒绝回答吗?现在就有点不方便。
“你不想说也可以。”程接雨道,“我就是好奇,既然你喜欢我五师姐,为何又向四师姐提亲?”
聂寻风把小鱼干嚼出滋味,终于朝程接雨伸出手。
程接雨挑了两根留给自己,剩下整包都给了他。
聂寻风嚼着小鱼干,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夕阳,“我父亲觉得,齐师妹更配得上他儿媳妇的位子。”
程接雨将嘴里的小鱼干一拔,“他几个菜啊醉成这样?”
聂寻风:“?”
“五师姐哪里不好?我们九霄宗女弟子多抢手,谁准他来挑挑拣拣?选皇后吗?”程接雨甩着小鱼干怒道。
聂寻风噗嗤一声笑了,叹息道:“是吧,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父亲从来只会想自己要什么,要天下第一、给他长脸的儿子,要出身名门、端庄婉约的儿媳妇,要将一切掌握在手中,要世人钦羡与奉承……
却不知道这一切有多令人窒息。
程接雨当面骂了人家爸爸,也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又有点心疼聂寻风,一看就是个被父权打压惯了的孩子。
“你没试过说服你父亲吗?”程接雨转身扒着树干问他,“我的意思是争取一下。”
虽然他基本能猜到封建父权思维的大家长能有多顽固,被说服的概率几乎为零,但聂寻风总不能反抗意识都没有吧?
聂寻风却不答反问,“你觉得婉仪与奉前辈关系好吗?”
“好啊。”这个问题程接雨不假思索就能给出答案,然而答完他也陷入了沉默。
“但我与我父亲关系不好。”聂寻风道,“即便婉仪对我有意,也不该嫁到望海听潮阁受委屈。”
他最喜欢的便是她比寻常女子更为活泼飒爽的性子,怎么忍心让她屈就?
程接雨也反应过来,以五师姐爽利泼辣的性格,嫁过去即使不受委屈,也得鸡飞狗跳。
聂寻风其实是舍不得。
还“愿师妹与那人终成眷属”,思想觉悟之高,令程接雨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那你父亲再逼你娶别人怎么办?”
聂寻风:“……是啊,怎么办才好?”
对此程接雨也没有好建议。
虽说聂寻风的父亲听起来强势又古板,但不能确定聂寻风对他就没有感情,程接雨作为外人,总不好怂恿他父子反目。
“我觉得,问题在于我们还不够强。”程接雨委婉道,把最后一根小鱼干叼进嘴里。
聂寻风忽的转头看向他,奈何树干将对方的身子挡去大半,只能看见对方半张严肃的侧脸。
只是那脸上少年气未脱,嘴里还叼着一根小鱼干,严肃的表情也透着孩子气。
有些引人发笑。
但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因为他还不够强,所以无力反抗。
原来父亲嫌他没用也不无道理。
他只知在这里自怨自艾地酗酒,却不知加紧修炼,让自己强大起来。
“你说的对。”聂寻风收起手里的小鱼干,拎着酒坛跳下树杈,仰头对程接雨道:“小师弟年纪虽小,却比聂某通透明理,聂某自愧不如。”
程接雨叼着小鱼干跳下来,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