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辞归
然而数十年未能如愿。
直到前阵子,突然有人前往山海妖境,拿着一支尾羽,打听一个孔雀妖族。
孔凌见到那人,一眼便识破他是魔修。
亦是从那人口中得知,小女孔珍当年竟然“误入”封魔炼狱,妖丹遭魔气侵蚀,差点暴毙而亡。
幸得一魔修出手相助,孔珍以半魔半妖之躯活了下来,却意外失去记忆,留在了那魔修身边。
后来,二人日久生情,孔珍为那魔修孕育了一个孩子,却因盛云霄杀入魔门,二人双双逝世,只留下一枚孔雀蛋,被柳未深收养。
“颠倒黑白!”柳新涯怒而起身,捏紧了拳头怒道:“分明是魇寐囚禁了母亲——”
孔凌双眸陡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新涯。
柳新涯喉咙一哽,别开脸不敢看孔凌的表情,“……云霄前辈斩杀魇寐之前,母亲已经逝世了。”
孔凌垂下眼,双手紧紧攥在一块,死死咬着牙关,仍是未能忍下一声苦痛至极的呜咽,瞬间泪如雨下。
“囚禁”二字足以刺穿心脏,杀死一个苦苦寻找女儿三十载的母亲。
怪不得珍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消息也无,原来竟是被囚禁在魔门之中,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不见天日,含恨而终。
孔凌抬手捂脸,咬牙哽咽,心中悔恨万千。
前阵子那魔修拿出这番说辞的时候,她便知一个字都不可信。只因一切都过于巧合。
且不论珍儿何如‘误入’封魔炼狱,怎会恰好在危急之时遇见一魔修救她性命,又恰好失忆,再恰好与对方日久生情,最后恰在盛云霄斩杀魇寐时被波及——
种种巧合,就像一个精心编纂的故事,而非事实。
最大的疑点则是,孔凌了解并相信自己女儿,即便是失忆,也绝不会与魇寐的爪牙日久生情,又怎会被盛云霄清算?
此刻孔凌才知道,珍儿就是落在了魇寐手中,被囚禁了那么多年。
她无比怨恨自己,怨自己无能,稀里糊涂弄丢了珍儿;怨自己被蒙蔽了双眼,未曾想到亲自去魔门查探;怨自己没能早些救出她,以致于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孔凌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泪痕,紧紧握住柳新涯的手,哽咽着问:“……你母亲的尸骨,在哪?”
柳新涯再度惭愧摇头,“……我不知。”
他不敢告诉孔凌,当时魇寐声称要将母亲的挫骨扬灰,后来他成为戮魇魔门少主,也迟迟未能查到母亲尸骨葬于何处。
见他摇头,孔凌眼中仅剩的期许落空,怔愣着再次红了眼睛。
柳新涯心中涩得发疼,回握住对方的手,坐回对方身旁,笨拙地安慰她,“母亲是为了我——”
他垂着头,回忆起当时母亲温柔而疲惫的语气,心中愧疚又感激,“尽管母亲并不期待我的降生,但还是倾尽全力孕育了我,最后还……将毕生妖力传给了我。”
孔凌收紧握着他的手,狠狠闭上眼,却拦不住滚滚而落的热泪。
柳新涯没有抽出被对方捏红的手,而是尝试着安抚对方。
“那人骗了您,也一直在骗我。”柳新涯道,“他早已被幽魇魔门旧人夺舍,与我空有主仆之名,却时常违背我的命令行事。”
孔凌睁开眼,诧异地看向他。
柳新涯:“他前往山海妖境骗取您的信任,不过是想借山海妖境的力量,对付盛云霄前辈。”
孔凌拧眉:“他……想为魇寐报仇?”
柳新涯点头,又道:“他见我力量不足,便总是怂恿我到山海妖境寻求助力。”
“那你为何不来?”孔凌心痛道,“若你早些找过来……”
她就能早些得到珍儿的消息——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的珍儿早就遇害了……
孔凌心中悲怆,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新涯这才解释道:“先前不确定母亲的身份,但曾听她说过,她信错了人,才沦入那般境地。”
他顿了顿,试探着看向孔凌,“我担心是母亲亲近之人对她不利,所以不敢贸然上门。”
孔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抿唇狠狠压抑着情绪,握着柳新涯的手将他攥得生疼。
良久,她才重新开口,语气充满疲惫,“你猜得没错,我也对此早有怀疑。”
当年珍儿毫无征兆地离奇失踪,若说没有妖族中人的谋划,孔凌半分也不信。
“只是当年你母亲失踪得突然,我毫无线索,始终未能探得真相。”孔凌满目哀痛,对爱女感到万分歉疚,“如今又时隔多年,怕是更难查到真相。”
柳新涯同样明白,若是当初就有线索,外祖母不至于一直找不到母亲。
“但还是的查。”孔凌的目光重新变得坚毅。
“那个魔修便是线索。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世,又有你母亲的尾羽,还敢改编故事来山海妖境寻人,定然知道与你母亲有关之事——”
说着孔凌话音一顿,突然想到,当初她不信那人的谎话,却又想套出更多消息,便留那人在山海妖境住下。那时,苍岳似乎派人打探过那人的身份——
孔凌看向柳新涯,“我听闻苍岳也知道你的身份,昨日还刻意针对你?”
柳新涯先是点头,接着一怔,“……您怎么知道?”
孔凌不明他为何这般反应,如实告知:“方才那位后生告诉我的。”
她今晨抵达九霄宗,先拜见了温鸿曦掌门。
温敬之恰好在边上,得知孔凌可能是柳新涯的外祖母,此次特意来在水一方寻柳新涯,立马主动提出为孔凌引路,并在路上透露了昨日发生的事。
得到想要的回答,柳新涯眼睫微微一颤,心中百感交集。
他垂着眼掩饰心中酸涩,回答孔凌先前的提问:“应是阿彦在山海妖境接触过苍岳前辈,泄露了我的身份,苍岳前辈因此怀疑我指使他谋害小白。”
“可我虽是半魔半妖,但对小白,对云霄前辈,绝无恶意。”柳新涯终是忍不住,对面前看起来慈祥又包容的外祖母道出心底的委屈。
孔凌闻言心疼不已,一把拉起柳新涯,“走,外祖母带你去同他理论。”
半魔半妖又如何?她见到柳新涯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那双与小女珍儿一样玲珑剔透的眼睛。
有这样一双眼睛,绝不可能奸恶阴毒之人。
若是她看走了眼,珍儿的孩子当真长歪了,也该由她正过来,轮不到苍岳来指手画脚。
孔凌拉着柳新涯出门,盛云霄、程接雨与温敬之还候在外头。
孔凌先走到盛云霄面前,对其欠身鞠躬:“多谢盛师弟护我孙儿。”
“前辈言重了。”盛云霄及时扶住孔凌胳膊,侧身避过这一礼。
“苍岳那头由我去同他理论,盛师弟可否将与那魔修有关的线索相告?”
盛云霄抬手示向许久未曾见客的小厅,“前辈这边请。”
程接雨连忙进去,使净尘术收拾一番,奉上茶水,然后退到了厅外。
出来便见温敬之与柳新涯站在院中,默然相对。
程接雨反应过来,这俩自从昨天那事曝光,还没说上话,估计此刻满腹衷肠待倾诉,他还是别在这里耽误他们才好。
他悄悄挪动步子想溜开,那两人却齐齐转头朝他看过来。
柳新涯先开口:“不是要陪我去上早课?”
程接雨:“……”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逃避。
山下早课早已过半,如今去已经迟了。但看柳新涯一副不想与温敬之沟通的样子,程接雨不得不上前充当粘合剂。
三人一道往院外走,边走,程接雨边问柳新涯:“孔前辈真是你外祖母?”
“嗯。”柳新涯将方才与孔凌的谈话道出,隐去盛云霄便是柳未深这一事实,解释自己的身世。
程接雨一听就明白,柳新涯主要是在说给温敬之听,以这种别扭委婉地方式解释自己潜入在水一方的原因。
怀着一种促成儿子们谈恋爱的老母亲心态,程接雨自然而然地帮腔,“那魇寐植入你体内的魔元,如今还在?”
柳新涯“嗯”了一声,始终垂着眼躲避温敬之的视线,“我尚未找到剔除它的办法。”
“回来我们问问师叔。”程接雨说着,又看向温敬之,“师父师母也许也会有办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温敬之停下脚步,终于开口:“嗯,我回头问问父亲母亲。”
柳新涯抬眸看了他一眼,撞见他的眼神,又飞快垂下眼帘。温敬之竟然不怪他的欺骗与隐瞒,还愿意帮他?
程接雨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他,“快谢谢大师兄。”
柳新涯心中动容,抬眸看向温敬之,“多谢。”
温敬之望着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新涯,我同你说过,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们。”
柳新涯一怔,双眸微睁,回想起温敬之当时的话。
“或许,大家即便知晓了你的情况,也不会对你抱有异样的眼光。”
……原来,温敬之早就对他交付了信任,只是当时他不愿信。
从来不是旁人怀疑或防备他,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旁人会善意地对待自己。
柳新涯心中懊悔,微微颤抖的睫毛彰显着他的心虚与慌乱。
“……对不住,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嗯,确实如此。”温敬之道。
柳新涯愕然抬起头,紧张地看向温敬之。怕他责怪,又怕他连责怪都不曾有,只当错识了自己。
却见温敬之拍了拍他的肩,温和笑道:“所以,在你彻底剔除魔元之前,我会一直监督你。”
柳新涯闻言怔住,鼻尖蓦然一酸,眼眶中涌上热意。
他慌忙垂下头,话音轻而颤,“……多谢。”
程接雨望着两人,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大师兄这么会,哪里需要他来助攻?
第61章 叛出魔门
程接雨与温敬之、柳新涯抵达山下在水一方之时,早课已经接近尾声。
前者想着反正已经缺了课,干脆拉温敬之与柳新涯一块去五味堂用早饭。
还去后厨找到糕点师傅,将前几日从师叔别院带回来的板栗桂花糕方子给了对方。
糕点师傅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往后每日的点心里头一定有板栗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