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万夜
我没有任何犹豫,我真的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我狠狠地往自己手臂上一划,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看到棉絮从手臂里涌出,或者自己的身体突然憋了进去,或者突然碎成了碎片。
这就意味着,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走出这个屋子了,我真的只是一个偶然间有了自己意识的娃娃。
我真的不是人吗?
我胆颤心惊地睁开了眼睛,第一次看见红色这么兴奋。
是血,是红色的血!!!!!!我是人!!!!!我真的是一个人!!!!!我不是一个娃娃!!!!!!!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
但是......
突然萌生的回到现实世界的想法让我自己愣住了。
我是人,但是——我是谁呢?
“人”总归会有一个身份,哪怕是一个孤儿,一个流浪儿,他的“流浪者”身份也是一种社会的认证。
可是我呢?
我拼命地回想,却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即使我意识到我之前的世界观是错误的,即使我想起了正确的人类的世界观,我也依然记不起这一百天前的事情。
......就好像一百天前,突然有人对我说了声“开拍”,然后我的人生就开始上演了。
明明对世界有着完整的理解(即使是错误的),却有着断片的记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在我意识到自己的世界观出错时,我从来没有往这层里想过。当我想起“我胆子很小,我以前去玩密室都要别人陪”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这个世界给我的“人设”,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记忆非常的扁平,因为我根本想不出我去密室玩的具体事件,和那个跟我一起去密室玩的人。
我所有的具体的,活生生的记忆,都开始于这个宿舍,都开始于起迷雾的那一天。
也就是说,一开始,我就根本不可能走出宿舍去上学,很有可能在这个娃娃剧里,宿舍外面的景象根本没有搭建,所有的景象都只限于这个宿舍。
越想越难受,我这才意识到这一百天里,自己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狠狠玩弄了。它随意地更改我的世界观,更改我的记忆,让我以为自己在努力求生,可我实际上怎么翻都翻不出它的掌心。
.....等等,更改?
一定是更改吗?
我突然意识到,就像我一开始以为a是人皮娃娃一样,即使我有血有肉,我又怎么敢笃定自己一定是个人,而不是用人肉捏出的娃娃呢?
我的记忆是被灌输的,我的世界观任人捏造,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任人玩弄的娃娃啊。
我的心凉了半截。
*
还有,我凭什么认为我现在的“不用吃饭,不用充电”的世界观是错误的,而“人需要吃饭”的世界观是正确的呢?如果真相就是人不需要吃饭,而我脑子现在出现的“人需要吃饭”才是别人硬塞进来的错误观念呢?
我感觉自己的背上划过几道冷汗。
这是最要命的。因为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确认“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如果这个世界就是个娃娃世界,而人类才是我脑子里的想象呢?
我屈起膝盖,绝望地抱住自己,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在了a的床上。
“你,你在我的床上干什么呀?”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a微微发红的脸庞。
我一惊。
没有回档,即使我睡着了,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而是就这样一直睡在了a的床上。
我兴奋极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这意味着,对我的言行有着遥控器的那个人不见了!
那个可以按下开关按钮的人不见了!!
这么一来,我的自由程度立刻上涨了一个幅度。我可以像一个真的人,在一个真的世界里那样,停留在自己想停留的地方,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我尝试着试探他们。
“a。你觉得你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
“啊?嗯!我很喜欢!”a理直气壮地回答,“怎么,你不会不喜欢我的名字吧?”
我摇摇头。心里有一丝难过。
如果......如果他们都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名字非常怪异,那么很大的可能性,他们就只是单纯的几个娃娃。
就像他们晚上露出的真面目一样,只是几个残破的娃娃。虽然白天张牙舞爪的像个真人,但那也只不过是因为娃娃屋里的白日魔咒——娃娃剧在白天上演。
到现在为止,即使我没有证据,我也还在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不知道为什么被投放在这里。如果他们都不是人的话......那么我以后还能见到他们吗?
我在脑子里想象自己出去之后的画面,一个对娃娃来说很高大的人类,面对着几个破碎的破娃娃,沉默了很久。
就好像黄粱一梦。
“喂,想什么呢?”b凑过来,用手在我面前扇了扇,“魂都没了。”
我皱起眉头。
可是......可是无论如何,他们现在看来都和人类并无差异。
都有自己的性格,行为,甚至还可以......还可以做爱。
如果娃娃都能做到这些事情,那么娃娃除了没有血肉之外,和人类还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