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行有款
纪淮走上前,学着那百姓的样子,跪在软垫上,闭眼喃语些什么,朝那神像拜了拜,才起身将那香供上。
他瞧着纪淮给他供香的动作,后者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算不上虔诚,只是平白让他红了脸。
拉人过来给自己上香这种事儿,他还真是头一次做。
纪淮上完香,径自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后面喊着让纪淮等一等他。
大殿内人来人往,香火缭绕着神像,颇有一派人间烟火气的模样。
——
他始终惦念着的事儿,还是想去纪淮家吃顿饭。
同想尝尝纪淮的手艺无关,仅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亲近信任的人便该一起吃饭。
一日他寻了个机会,找到纪淮家里,多少想蹭一顿饭。
纪淮家离集市挺远,住在城南的林子里,院门口铺着青石板路,别有一番清雅的烟火气。
他眼见着纪淮家的烟囱冒起了青烟,悄没生息的摸进院子,坐在了纪淮院中的石桌上。
堂堂神官,活像一个毛贼。
不凑巧,纪淮大概锅中煮了带汤水的面食,妖术施下也不必看着火,炊烟还冒着便出了灶房。
他一抬头便瞧见纪淮站在灶房门口盯着他看,手中没有端着任何饭菜。
“瞧着太阳快下山了。”他讪笑着同纪淮说话。
纪淮没计较他偷摸着溜进院子,“嗯”了一声,拿起了房檐下的扫帚扫院子。
他“斟酌”片刻,手举在胸口前,无意识地打着手势,“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你不留我吃个饭吗?”
就算是报我上次帮你打妖的情?他是想这样说的,又觉得没什么情好报,除妖本是他分内之事,索性没提。
纪淮还是扫着地,甚至于没抬眼看他,淡淡道一句:“不了,回吧。”
这……
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想不通为何纪淮不留他吃饭,分明饭都在锅里了。
没待他再多纠缠些什么,倏地心口一阵绞痛,他失了气力般趴着桌上大口喘着气。
纪淮还没注意到他有什么异状时,他已一个闪身从院中消失了。
阳城有人要去世了。
他这样异常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他是阳城的守护神,但凡城中有人有性命之忧,轻则他会心口绞痛喘不上气,重则……
若是普通的生老病死,他最多是痛一痛,少喘几口气。若有人因为妖邪而死,那便是他失职,没有护好阳城百姓,痛苦自然是免不了的。
此次疼痛中又伴随着什么焦急的祈愿,他循着祈愿找到了天阳街的柳信。
是柳信夫人不小心滑了一下,大夫说孩子保不住了。
他到的时候,柳信正在房外焦急地转圈,不知是嬷嬷还是稳婆的人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房内出来。
柳夫人腹中孩子虽还未降生,可也算是阳城人,再加上柳信夫妇两人常以孩子的名义去庙中上香给他,多少也算是有些羁绊。
若是单纯的小产,他不至于反应这样大。
只怕是柳夫人性命也危急。
果不其然,柳信抓着他手臂求他救孩子时,大夫出来说胎位不正,要做好一尸两命的准备。
柳信当即便腿一软倒在地上了,还要说话的样子却只能发出空洞的嘶嚎。
他想走。
若柳夫人同孩子都保不住,便是命簿上定好的命数,他保不住,亦不想干看着前几日还在猜着孩子性别的柳信痛苦至此。
柳信拽住他,一遍又一遍地求他,求他救救夫人和孩子,他挪不动脚……
“你不是阳城的守护神吗,为什么不能救她!你施个法,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为什么不能救她!”
“救救她吧,我求你了。”
“为什么我们祈愿了那么多次,孩子都没保住,月儿不过是滑了一下,为何要经历丧子之痛……”
柳信求到最后思绪已然乱了,只剩呢喃着的“我求求你……”
这样的场面他见的不少,从他第一年做守护神时,城中便有命数到了该走的人。
他从来都救不了这些人,哪里是不想,根本是无能为力。除妖灭魔是天职,扰凡人命数是妄想,是有罪。
“为什么不救她”这种话,他听过不知多少次,为父母求,为妻儿求……
大夫是在太阳彻底落下去时出来的,摇着头对柳信道孩子保不住了,夫人虽然命保住了,身体却受了重创。
他从柳信家出来,沿着灯火初亮的天阳街漫无目的地走。
法术这时候他从来不用,他想着救不了,便该以自己的方式为死去的百姓祭奠。
一路走着,等到再抬眼时才意识到他在纪淮家的门口。
枉他身为神官,却没什么吐得了苦水的朋友。天界倒是有一个,是荒止帝君座下最年轻最得力的神官,名唤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