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行有款
他大抵是十分聪明警惕的,派去的人没几天便被拎了出来,皆是因为那些卧底武功都十分不错,手上也有不少练武之人才会有的老茧,接触没几下便被认了出来。
将军身边得力的人皆是从小习武,那些没什么功夫的普通人将军又信不过,派我去卧底好似是必须的选择。
我不会什么武功,自然无法在出兵时同他们里应外合,将军便派我熟悉山中地形,摸清底细。
这些听起来好似并不难,我只需取得土匪头目的信任,在山寨中多留些时日便可。我也是没怕什么的,原本我的任务便是助帝君历劫顺利,这剿匪得民心的事儿,大抵也是算在里面的。
为了让我的假身份更加逼真,将军安排我提前出城去熟悉熟悉那个“住了二十年”的城镇。
城镇并不远,我原以为很快便到了,没成想在半路遇上了他。他的出场台词没什么新意,“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我本来坐在轿子里,这种情况下车队自然只能停下,我也撩起了帘子,打算同这拦路的土匪理论理论,实在不行,留下一些钱财也便罢了。没成想竟是土匪头目亲自下山来打劫。他站在一个小土坡上,手里的大刀抗在肩上,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真真一副山野土匪的皮样。
我当着他的面笑了出来,或许我不该在这种情况下笑得这么开心,但是此情此景我真的没忍住。
想来他是将我的笑容理解成了嘲笑,恼羞成怒下竟说要将我劫回山寨做压寨夫人。
原先的计划被他撞上,自然是不能实施,没想到我笑了一下他就要将我绑回寨子,这样倒是也省事了。
若是他回了寨子要将我杀掉,我也是不怕的,左右我死了回天界复职,天界也会派别的神官顶替我的位置,不过是一个工作任务罢了,同在天界做文官没甚区别。
他的功夫着实不错,不待我知会那几个随行的侍卫,他便已将那些人撂倒,将我扛在了肩上。
我道他折磨人倒是挺有一套,扛着我却并不敲晕我,跑起来极颠簸,一颤一颤,我头又朝下,只觉得先前吃的饭都要给颠出来。
我原本还在心中谋划,若是上了山他想同我做些什么,我该如何应对,毕竟我不想奉献的这么伟大。
天界的那些什么神官大抵是指望不上,神官是惯来将自扫门前雪做到了极致的。
我没想到的是,他说是要将我押上山寨坐压寨夫人,却并不对我做什么,每日将我关在屋子里,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一看就是许久,他大抵平日里不忙。
将军说要让我记住山里的地形,可他整日将我关在屋子里,我十分烦躁。
他大抵是觉得我整日里冷着脸十分不好看,着人寻了许多书来,说实在的,那些书市面上卖的很普遍,我都看过,没什么新鲜,却也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入了山寨许多日后,他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坐在屋子里看我时常有手下过来与他低声耳语些什么。那时我方知他原是一个很聒噪的人,安分坐着不说话时不觉得有什么,一开口就原形毕露了,一口一个“老子”、“你大爷的”。
他说话时脱口而出的粗话我从未听过,乍一听只觉得不适,时常皱着眉头。
即使后来与他渐渐相熟,听见时还是会忍不住皱着眉头,但只觉得这样皮气的他同我从前认识的那些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文邹邹的人都不同。
说的腻歪点,只觉得他十分可爱有趣罢了。
或许是我皱眉的动作太过明显,他渐渐的会不自主的在说出口时观察我的表情变化,克制自己尽量少说这些话,可他大概是不太适应,多数时候都结结巴巴的,有时候还会因为突然改口,咬到自己的舌头,真是……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咬到舌头后,他终于主动告诉我他没读过什么书,不怎么认识字,想让我教他写字。
我顺势同他讲山寨里的孩子也该学些东西,想在山寨中办个小学堂。
学堂不能开在我的屋子里,自然我能时常在山寨中晃一晃。
他应允后我便在山寨里择了一间废弃的屋子,洒扫一番,充作学堂,他是最大的一个学生,每日坐在最后一排。除了他常以位置过于靠后为借口,在私下里追在我后面先生先生的唤我,让我给他开小灶外,山寨的日子着实不错。
我在山寨中待了一月有余时,已将山寨中的地形牢记于心,将军一直没有动作,我有些急躁了。原想将地形画在纸上送出去,后来又觉得这种方法太过冒险,只能作罢。
许是我连着几日话少,饭也不爱吃,他说要带着兄弟下山,让我自己待着。平日里他怕我跑了,每日都看着我,我自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下山没多久我便溜出了山寨。
到街上与将军的暗线碰了头,画完地形图后将军却说让我回去,留待来日放火烧山,寨中之人一个不留。
我犯了难……
☆、前尘烬叁
如此回去,该怎样打消他的疑虑?
此时正值樱桃的旺季,街边随处可见卖樱桃的小贩,我想起他好像是爱吃樱桃的,只是山上种不活樱桃树,他又不愿意麻烦手下专门跑一趟去买,故而一直馋着。
做戏要做足全套,我被劫进了山寨,将军安排的父母和亲戚摆出焦急的姿态,在附近的县城张贴了许多的告示。我既要回去,那溜出来却不回家也不报平安,定是要让人疑心的,于是我便去茶馆写了封信托人寄去将军安排的家里。
我拎着樱桃回山寨时,他看起来傻乎乎的,没第一时间尝尝樱桃甜不甜,反而问我哪里来的银子买樱桃。
我同他讲他将我掳上山寨时没搜身,身上自然还是有些盘缠的。
他不知怎的闹了个大红脸,匆匆吃了几个就走远了。
万幸的是,他说樱桃很甜,大抵是不会疑心我了罢。
在山寨中时日长了,我与他渐渐相熟,不知道他是不是怕我在山寨中闷坏了,出去打家劫舍时竟也要带上我。
随他出去几次我竟然觉得那些被打劫的人皆是活该,那些劫来的钱送到贫民窟时我还颇有自豪感。
每次打劫完回寨子,总是会有流水席让寨子里的兄弟一起吃。
我第一次同他坐在一起吃流水席时,他的兄弟都笑他。
缘由是我吃饭习惯了小口,而他不同,大口吃酒吃菜惯了,一口恨不得吃掉一整碗面。
他呆愣着来回看看桌上笑他的兄弟,连我都盯着他看。好半天他才意识到大伙儿是笑他吃饭太大口,原本张开的嘴硬生生又闭上了,筷子夹好的菜也放进了碗里,分了好几口才吃完。
真有意思,其实我哪里在意这些。
他是土匪头目,若是将军要剿匪,他定然是必死无疑的。
大抵我是习惯了他的吵闹,竟想象不出身边没他讲些粗话又时常结结巴巴的日子。
将军约摸估算着要在人间度过六十余年,不出意外我自然也是要一直陪着,从前没他时我只觉人间六十余年匆匆过去,于我来说不过尔尔。
若想到日后没了他这样有趣的人在身边作陪,那余下的四十多年,我大概要熬着过。